“老郑说的话，你真的一点都不介意?”
    “他哪句真，哪句假，老子还分的清楚。”
    红灯倒数40秒，厉伟目视窗外，左手臂搭在窗框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吸着烟，时不时将烟灰点到窗外。
    右手从方向盘上抬起，从前到后抚过头皮，头微偏。
    “现在找那些人，与老郑无关，小尾因我而死，那些人我不会放过。”
    绿灯亮了，厉伟胳膊收回来，将烟扔进嘴里用力咬了咬，眼中的狰狞厉色一闪而逝。
    孙一柔知道，他一向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小尾因他而死，他不会无动于衷，坐视不管。
    孙一柔阻止不了。
    就像她阻止不了厉伟替老郑报仇一样，她同样阻止不了他替小尾报仇。
    面朝窗外，孙一柔咬紧嘴唇。
    老郑的事情上，她没有发言权。
    孙一柔承认自己很自私，甚么是城府，为了不让他去，为了让他有所忌惮，她割破自己的手让血留在他的刀上。
    她用自己威胁他，凭着他对自己的爱！
    执着的、执拗的，疯狂的爱！
    车子毫不减速的前进，他把手伸过来攥紧她的手，
    清晰的掌心纹路，明显的血管青筋，他的手很大，很热，还有些汗湿。
    孙一柔低头看一眼，把脸转开。
    “还生气？”
    又一个红绿灯前，男人跟着前面的车流缓缓前进，抽空侧头看她一眼。
    “没。”孙一柔敷衍的答，自始至终不看他。
    生气，或是没有，都改变不了他的想法。
    那说了又有何用?
    厉伟苦笑了下，手指摸到她掌心粗糙的疤痕，想着这女人对自己有多狠，又知道怎么揪他的心，惩罚心疼般捏紧她的手指。
    “老子死不了，没看到你给老子生儿子，老子一定留着这条命，嗯？”
    “生了儿子又能改变什么？你不拿自己的命当一回事，孩子出生可能就没有了爸爸，放心，男人很多，也不差一个爹……”
    “你特娘的……”
    简直越说越撩火。
    在气人这方面，厉伟从不知孙一柔有这登峰造极的功力。
    黄灯亮起，与之相对的马路上车子正要开动。
    厉伟在最后一秒将车扎出去，侧面车身与对方的车头堪堪躲过。
    他吱的一声将车停在路边，怒气昭昭……
    “你闹不完了是吧？”
    她抿着唇不说话，也不看他。
    厉伟捏着她的脸，逼她转过头。
    “说话！”
    “说什么?”
    厉伟的眼睛瞪的很深。
    烟灰燃烧许久，已烧到尽头，烫了他的手，放下车窗将烟蒂弹出去。
    凉风一吹，厉伟的脾气也跟着缓了缓。
    压低口气的道：“你知道我的脾气，闹也于事无补。”
    “那开车吧！”
    厉伟瞪着她，刚刚压下去的火又窜了上来。
    内心烦躁不已，伸手去置物架上拿香烟盒，里面空空如也，香烟早已抽尽。
    他烦躁的丢掉，随手扔出车窗，掉在人行道上，却惹来树下正在清扫的清洁工老大爷。
    “小伙子，这垃圾不该这么丢啊！”
    “抱歉！”厉伟放下车窗，推开车门就要拿回来。
    他不打女人，不欺负弱者。
    说他流氓吧，好像只有对她才浑一些。
    老大爷弯腰捡起烟盒，摇摇手，扔进用胶丝袋子编织的矬子里。
    看了看烟盒上那几个字。
    “现在的年轻人很少有抽这种烟的了。”
    最早1块，2块，3块，4块，去年还5块呢，今年就已经长到6块了。
    物价一年一年疯长，连最便宜的烟都从1块变成了6块。
    他就快连这最便宜的烟都抽不起了，只能买点成斤的烟丝自己卷着抽。
    老大爷看一眼车身，虽然不认识，在这路上打扫好车也见了不少，他在想，开这么好的车，却抽最便宜的6块一盒的香烟？
    厉伟跨出一步的脚收回，看老大爷进自己兜里摸出一盒一模一样的烟。
    “大爷，能不能把你的烟卖给我？”
    “想抽就给你吧，也没多钱，老婆子刚刚送的，年纪大糊涂了，我这上班呢哪能抽烟，都给你吧！”
    厉伟伸手接过，感觉那烟盒都是热的。
    老大爷老大娘恩爱到老，这是多少钱都买不到的。
    丁佩和厉耀宗没做到，他和柔柔，是否可以？
    联想到自己的身体，厉伟狠狠闭了下眼睛。
    再转身，孙一柔已经从包里摸出一百元递给他。
    “大爷，烟钱！”
    “这……太多了。”这烟只值5块而已。
    “谢了。”
    厉伟驱车离去，后视镜里，老大爷还拿着红色的100元站在风里。
    他身上那件桔黄色贴着反光贴的衣服时刻烙进厉伟的脑海。
    这一次，厉伟没再随意把车停在路边。
    而是开进了最近的罗湖医院。
    院子里有一大片的停车场，厉伟将车停妥，熄了火，抽出一根烟在指尖点燃。
    眯眸吞吐一口，放下车窗，让外面徐徐的微风吹进来。
    “小尾的死，我不能坐视不管。”
    他正试图心平气和的和她解释。
    孙一柔也知道他的脾气，可她就是不想，她好怕……
    那日，他在汽配店的浴室里吐了血，脸色苍白像个死人似的出来，当时她的心都跟着扭曲了，绞痛了。
    她终于理解几年前张天意曾挂在嘴边上的一句话。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什么爱呀，恨呀，一切烟消云散，什么都没有剩下，就好像这个人从没在世上存在过一样，除了你还记得他，痛苦的活在那些回忆里。
    那一刻才知道自己有多无力，多后悔，柔柔，不要让自己做后悔的事，永远不要让自己做后悔的事。
    垂在膝盖上的手指攥紧，第二次被厉伟掠住。
    这一次，女人转过头，凝着他的视线动了动，想抽回手，他的大手却像铁钳一样紧抓不放。
    “厉伟，如果有一天你死了，你是不是真打算让你的孩子变成孤儿？”
    男人的眉头一皱，缩紧，沉沉的吸了口气。
    手臂缩回，将烟拿进右手，沉默的吸了吸。
    侧眸瞥一眼她平坦的肚子。
    “等你有了再说！”
    “有了你就不会去送死？”
    厉伟的脸色沉了沉，压抑低沉的声线：“老子的命就这么容易让人拿去？你就这么瞧不起你的男人?”
    孙一柔咬唇，将脸转开。
    他的手在她的脑袋上揉了揉。
    “放心吧，老子说了没事，就没事。”
    “随你！”
    厉伟见气氛僵持，单臂搂过她，要吻她，孙一柔却往旁边一躲。
    厉伟愣了愣，怒意转变成笑。
    “老子的女人，儿子，不容许别人沾染一分！”
    “如果你死了，还想让我为你守寡不成？”
    “是。”
    孙一柔笑，笑的无比讽刺：“人死了，还会有人在乎你的霸道？”
    “你会。”
    “我不会。”
    “你会。”
    厉伟直勾勾的瞅着她，目光无比的认真。
    孙一柔却觉得这样的对话很幼稚，她不幻想，也不想去猜测未来。
    “如果……”厉伟欲言又止，很难启齿：“我是说如果，老子真有个万一，有孩子就好好照顾孩子，没孩子就自己好好活下去，再作妖，寻死觅活的，老子做鬼都能干*死你！”
    “那等你做了鬼再说吧！”
    “不许找别的男人，不许让我的儿子管别人叫爸爸。”
    “厉总，你很无聊。”
    “老子高兴，老子爱。”他痞痞的笑，歪过头用力吻她的唇，将她压倒在副驾驶上，不容她拒绝。
    女人闭眼，厉伟的笑意才渐渐收敛。
    眼中的矛盾、挣扎、不忍、心疼，浓的都能化出水来。
    为了看住这个女人，为了让她活下去，他也不能有事。
    绝不能有事！
    他不怕她找男人，只怕她伤害自己。
    这女人看着坚硬，却又柔软，矛盾的综合体。
    两人吻着吻着，孙一柔渐渐喘不上气来，她推着厉伟的胸膛。
    男人退开一些，笑着看她。
    “求饶了？”
    孙一柔撇开头。
    同一时间，两人被医院外的轰鸣声吸引。
    接着，有一辆警车开进来，警察从车里跑下，冲进医院的住院部。
    “怎么了？”孙一柔问。
    厉伟懒得管，背靠着座椅食髓知味的摸摸嘴皮。
    “老子知道，老子会算呢？”
    孙一柔却陡然想到了顾海星。
    自打她和厉伟在一起后，她在有意无意的漠视她，不让自己想起她，拒绝动摇，拒绝心软，拒绝摇摆不定。
    可今天来了这家医院，她突然很担心顾海星在不在这里。
    厉伟看穿她的想法，吸着烟的手指弹一下她的脑门。
    “她不在这！”
    顾海星的身体时好时坏，瘾小了些，却三天两头的闹。
    那些“料”不止改变了她原本的性格，整个人都快被掏空了。
    孙一柔愣了下，视线转回窗外轻轻点了点。
    不一会，警察从里面押解出一个女人。
    那女人披头散发，穿着小护士的衣物，看不清脸。
    她弓着腰，被警察在后面按住两条手臂，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警察身侧跟着另一个穿着小护士衣物的女人在旁边又拉又扯，声嘶力竭的哭喊。
    “你们放了她，那件事跟她没有关系，你们放了她！”
    孙一柔定睛凝视那被押解的女人两秒，风顺着落下的车窗吹进来，吹乱了她的发。
    心有灵犀一般，那女人也抬起头，两人对视。
    看到她，那女人微微一愣。
    风吹起她的头发，孙一柔也认出了她。
    她不是几天前跟着她车跑的那个小护士吗？
    她去茶室，她跟到茶室。
    她去医院，她就在旁边小心翼翼的看着她，想要靠近又不敢的样子。
    身侧的女人还在缠着警察，警察不耐烦，松开禁锢的手，只让一个警察押解。
    “你再捣乱，我就以妨碍公务罪把你逮捕！”
    被押解的女人感觉手上的力度松脱了些，突然用力一挣，朝着孙一柔的车子跑来。
    边跑边喊：“你还记不记得你有个孩子，你的孩子没死，他还没死……”
    “夏雪！”正和警察拉扯的女人凄厉一吼，憎恨的目光朝孙一柔的车子看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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