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叹息了一声道:“你也是个可怜人儿,你母亲早逝,镇宁候又常年在外,你那继母对你可好?”
楚念低垂着头微微眯起双眼,“母亲待臣女自是极好的,请太后娘娘放心。”
“嗯,那便好,对了,听说前些日子,你帮刘将军破了一桩灭门惨案?还给京兆府尹送去了一批贩人的歹人?”
别看太后一直呆在皇宫之中,她在京中埋下了不知多少眼线,京中有一点儿风吹草动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别说楚念帮王子轩扳倒居功为傲的罗将军,楚念将那批人贩子送到京兆府尹的事儿,王子轩还不知道呢,这位太后娘娘已然一清二楚了。
“是,关于当铺那桩案子,还是刘将军出力比较多,臣女只是帮忙寻了一点儿证据,至于那批人贩子……他们抓了臣女贴身婢女的亲弟弟,臣女也是迫不得已才多管了这个闲事。”
那书生曾说过,这伙人贩子能屡次活跃于京中,一是没有子嗣的权贵家需要养子,而是因为他们再朝中有靠山。那书生说,这靠山,恐怕是个连沈暮都不敢惹的人物。
眼下沈暮在官场节节高升,岳父又是王子轩,当前朝中有几个是沈暮不敢招惹之人?
唯有太后了吧。
太后却像是对那伙人被抓而感到十分欣慰,“偷偷立了功又不想让人知道,你这孩子,还真是低调到底儿了,和你那外公倒是有一拼。”
楚念垂眸,似是不敢接受太后的赞誉,太后却不甚在意,“提到你外公,就不得不提一嘴苏家,哀家听说前些日子刘启在郊外抓到了一些苏家的家奴,你说说,这苏家也真是能耐,被灭了满门还护着自己的家奴逃了出去,好在这些家奴因为留恋京城而不愿走远了,要不然,这不是放跑了罪人了吗。”
楚念将握紧的拳头藏进了袖子里,莞尔一笑。
“臣女不清楚外公与苏家又有什么辛密的关系?”
陈老头儿与父亲没什么交情,也不过是在朝堂上替苏家说了几句话,却是被弹劾苏家的奏书淹没了,太后为何会将陈家与苏家联系到一起去?她是为了复仇而不择手段没错,可她还不想伤及到陈家这样的忠良。
太后摇了摇头,“哀家看啊,你外公现在倒是颇有几分苏家当初的样子,瞧他上朝时脖子梗得,跟一根儿金箍棒似的。”
楚念没接话儿,转身接过侍女递过来的茶盘,斟好了茶水才放到太后的手边儿,一张明艳的脸上始终淡淡的看不出神情,似是太后所说之事与她无关。
“唉,可惜了苏家那几个二女,各个是俊美多姿,智勇双全的,尤其是那苏家六娘,如若她还活着,苏家在朝中的地位定然是稳固的,只可惜,他们都生错了人家儿,跟了个逆贼爹……”
楚念胸口似乎有什么东西制住了,但她面儿上仍旧是浅笑着道:“过去的事儿,太后何必提出来徒惹伤感,保重身体要紧。”
太后打量了楚念片刻,伸手拍了拍楚念的手背,“你这丫头是个温婉贴心的可人儿,定是那两个郎君有眼无珠,待哀家给你做主,寻个好郎君。”
“不劳烦太后了,”楚念接过太后空了的茶盏,斟满之后举在太后的旁边儿,似是代替了桌子的作用,“臣女心中已有非他不嫁之人,还是想等臣女更优秀一些,配得上他了,自会请太后娘娘做主的。”
太后满意的看着楚念端得稳稳的玉指,伸手接过茶盏,“哦?哀家倒是有些好奇,是谁家的儿郎如此有福气?”
楚念眸间蓦然闪过明修那张清冷的俊脸,她定了定神儿,浅笑着道:“只怕臣女现在说了,太后要给臣女做主,臣女还不知对方是否心有所属,如若如此,岂不是害太后拆了一对儿有情人。”
“这话儿不能这么说,”太后目光望向西方,余晖正渐渐散去,“想要的东西就该去争取,别说什么强扭的瓜不甜,哀家告诉你。”
太后转眸,满眼和煦的看着楚念,无比慈祥,“可别叫良人跑了,你才追悔莫及。”
楚念似乎若有所思,“受教了。”
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你且先回去,你后来抓捕贩娃娃的歹徒的功绩,哀家会如实禀报给皇上,不过你这丫头可要念着哀家的好儿,常来宫里探望哀家才是。”
楚念知道眼前这位慈祥的太后内里究竟有多蛇蝎心肠,自然是不会被表面的和蔼骗了,也只是垂眸浅笑道:“谢太后娘娘恩典,臣女告退。”
说罢,她便由老太监引着走了。
太后盯着那道离去的背影,眸中却是若有所思,“看来,这陈家的确是与苏家没有联系?这丫头看上去倒像是个机灵的,听说陈老头格外宠着这个外孙女,那倘若这丫头受了他们的拉拢,那陈老头……
王子轩最近倒是生出了一些异心,虽说罗将军和那周家都是王家的手足,可王家的手足有一半儿,可都掌握在太后的手里,而王子轩铲除的罗家与周家,刚好是那一半儿中的一小部分。
这可叫太后气得不轻,偏偏王子轩拿出来的证据都是确凿,太后吃了个闷亏,心中对王家越来越不爽了起来。
他们特意断了她在王家的左膀右臂,不就是为了脱离她的掌控?想自立门户?
太后咬了咬牙,“做梦也别想脱离了哀家的手掌心!”
……
穆青在原位等了楚念进一个半时辰,才见那道身影姗姗来迟,顿时跳起来不满道:“说好了快些,你却叫我等了这么久。”
楚念面色不好,额头上冒出了一些虚汗,她胸口恨意几乎要涌了出来,呵,太后,害死了苏家全家,非但一点儿愧意也没有,反而理直气壮的指责苏家,她究竟何来的脸面?
见楚念面色苍白,穆青顿时皱起眉头,“是太后与你说什么了?你怎么吓成这样?”
楚念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没什么。”
穆青不死心的扯住她袖口,一双漂亮的眼睛闪烁着晶亮。
“都说好了咱们二人是友人了,你就说些八卦给我听听,又不碍事,我不告诉别人的。”
“不是八卦。”楚念皱起眉头,“太后娘娘怎会特意召我一个小小县主,侯府次女说这些八卦呢。”
“那又是为何?”穆青不解的看着她。
楚念抿了抿几乎发白的唇角,“不必挂心,只是说了一些我外公在朝堂上碰见的趣事。”
说着,她转眸望向穆青,转瞬便恢复了面色,笑盈盈的道:“太后谈及了我的亲事,我向她推脱说镇远候府的元娘尚未嫁人,我自然也不急,太后说要帮阿青也寻一门亲事呢。”
穆青面色一怔,旋即却像是反应过来似的笑着打了楚念一拳,“好啊,你居然笑我。”
此刻赏荷宴终于进行到了一半儿,清月高高挂在当空,茶水被撤下,换成了清一色酒劲儿不大的梅子酒,穆青却是嫌弃的撇了撇嘴,“这梅子酒除了甜就是甜,一点儿也不醉人。”
楚念笑着给穆青满上,“到底是酒,你以为寻常官宦家的女子都如你一般能喝。”
这时,另一艘游湖船也靠近了些,楚念这才隔着远远的湖面儿望向那另一艘游湖船,只见那船上灯火辉煌丝毫不输她们的这一艘,而船头一朵硕大的莲花灯,灯芯儿上站着一个女子,正紧紧的盯着楚念。
正是沈阮。
楚念在心中暗叹一声不得安宁,便颔首朝着沈阮笑了笑。
沈阮甚是不屑。
“我们二船的姑娘们已经准备好比拼歌舞了,请太后娘娘出来观礼吧!”
一旁的穆青像是见过沈阮了,“啧啧,这沈家娘子还是这么张扬不知收敛,若是没有沈大人护着,怕是被人打死千百回了。”
楚念笑笑没接话儿,船笼里头亮起烛火,太后的轮廓倒映在纸窗上。
老太监从船笼里头出来,朝着二船大喊,“太后准了,歌舞比试开始吧!”
沈阮微微眯了眯眸子,目光落到对面那船船边儿上立着的两道身影之上,“呵,什么时候又和穆家的野丫头勾搭上了?不过也好,新仇旧仇一同报了便是!”
这面楚念像是对于自己被盯上了的事浑然不觉,一船的莲花灯便也点上了,只是相比二船莲花灯的灯芯还站着个人儿,虽说一船的莲花灯丝毫不比二船的差了哪儿,偏少了灯芯的人,就像是低了一等。
“一船的姑娘们,哪个愿意站出来做咱们船上的领舞?”
一时间,一船上的富家女子竟面面相窥,往年这灯芯儿上的人都是由太后选出来的,可今年眼看着太后就要撒手不管,那二船上竟私自选出了个沈阮,偏偏她们一船一直是喝茶聊天,还没人想到这事儿。
可临到悬崖了,能选出哪个来?
船上的女子皆是富贵之辈,家室稍稍差一点儿的,自是没那个勇气,可家室好的,又有哪个愿意出这个风头的?
这时候倒是穆青不嫌事儿大的高喊道:“无双县主可在咱们船上,既是咱们船上县主地位最高,不如叫她上去!”
随着穆青这一声呼喊,船上众女眷像是找到了救世主似的,纷纷簇拥着楚念,还不待楚念反应过来,已然被推上了花灯。
无奈的扶额,楚念转眸看向穆青,“普天之下皆知我除了一点儿小聪明什么都没有,这灯芯儿该站的人可不比身份高低,当推选咱们之中最有才华的,依我看,穆元娘精通音律,又样貌可人,自然是比我更合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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