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儿,楚念的身子离开了太师椅,她今日穿的一袭素白长裙,长裙上几朵妖冶的不知名的大红花,衬得那张烛火之下略显慵懒的脸愈发雍容了起来,长裙拖沓在她身后,她一步一步走近,慕千秋却只觉一只收敛着爪子的野猫正缓步靠近,只等他彻底放松警惕,她就一爪子挠他个措手不及。
一旁的叶远看得那叫一个心绪动荡,他家禁欲系郡主女神什么时候会对一个小白脸露出如此令人着迷的痴相了?他自认也算得上容貌俊朗,更别提胸有大志,为何郡主就没对他露出如此魅惑神情?更怪的是那小白脸!他家郡主只消面无表情的原地一站,外溢的仙气儿都足够叫男子神往,那小白脸那副嫌弃的模样又是怎么回事?
叶远摸着自己胸口企图安抚惊涛骇浪,难不成……难不成这小子还是个断袖之癖?
此刻的慕千秋自然不知道叶远心头的动荡,毕竟作为当事人他自己就够喝一壶的了!都说无双郡主智勇无双,一般人她瞧不上眼儿,对于他们这些稍微有点儿家底儿的平民百姓来讲,无双郡主可也是个天神一般的存在!
可某日你心目中的天神用极为魅惑的语气说她要潜规则你,你怎么办?
文人墨最不屑的就是潜规则,更何况他根本就……
慕千秋比楚念还矮了半个头,此刻他看着楚念渐渐接近的那张美艳无双的脸,只好可怜巴巴的步步后退,一面咽了口唾沫道:“郡主,逼良为娼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楚念脚步在半途顿住,柳眉一挑,逼良为娼?君子?这小子倒是会用词。
瞧着那张在自己威压之下渐渐涨红的白皙面庞,楚念突然觉得一阵好笑,便是伸手,不顾慕千秋反对的拍了拍他的头,顺着他冠发滑落,那芊芊玉指便捏在了那小巧的下巴上,“罢了罢了,强人所难非我行径,不过你小心,本郡主不会如此就善罢甘休的,至少夜里守好门窗,小心本郡主夜袭。”
听见这话儿,又望见楚念眸中的意味深长,慕千秋面色一怔,片刻后,他昂着身子将自己的下巴从楚念手里抽了出去,动作利落的躲出好远,才堪堪施礼道:“草民不堪受辱,这便离去,郡主好自为之。”
话音落下,慕千秋毫无留恋的拂袖离去。
叶远望见慕千秋“不知好歹”的背影,心中竟莫名升起一股惋惜之情,只得瞧着楚念静静伫立门边儿的背影,以为她是因为被拒绝感到失落,开口安慰道:“郡主,属下觉得这慕先生太过自大,着实不是个合适的人选,您看……”
他这一抬头,就对上自家娘子似笑非笑的眸子,顿时面色一怔,便见楚念玉指抵在双唇中间。
“嘘——”
她伸手指了指房梁,无声道:“上面有人。”
叶远顿时住了口,面对楚念的讳莫如深,这位在庭川颇受追捧的叶先生却有些茫然无措了。
王子轩和淮南王没空日日盯着她,那这样一来,上面的人,就只能是宫里那位派出来的了。楚念勾了勾唇角,目光扫过叶远,他便立即会意,躬身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似的,“郡主,慕千秋能来,想必是淮南王那边真的开始动手脚了。”
楚念回身坐下,淮南王动手脚的事她早就知道了,不过是央着其他官员给他手下那人送上一票,这手段早就不新鲜了,也就慕千秋这样身后没有靠山的,才会对这点小手段如此上心。
倒也不排除淮南王一时犯糊涂,这些事,到底还是该找淮南王聊一聊了。
……
慈宁宫,刚刚燃起的檀香袅袅升起,太后侧躺着靠在软塌之上,看着竹青身边的道童端着一碗漆黑的药,自觉魅惑的微微一笑,充满褶皱的老脸上也染上了几分志得意满。
“哀家分明垂垂老矣,却因着竹青道长的药再次容光焕发,竹青道长可有什么想要的奖赏?”
道童手下一颤,手中满溢着的汤药差点撒在地上,豆丁大的人儿满脸诚惶诚恐:“太后娘娘,师傅说了,他不要什么奖赏,只要国泰民安,太后长命千岁,他就心满意足了,不过太后在人前还是要遮掩着点儿,毕竟师傅为太后所炼的药,也是师祖……”
太后有些不耐烦的打断小道童的絮叨:“哀家知道了,是你师祖严令禁止的药方对吧?好了,快端过来吧,哀家等着看这次的药效。”
每三十天,竹青才给她这一碗药,却每次喝完都叫她容光焕发,许是再喝几副,她便能恢复三十岁时的状态、二十岁的状态、或者十几岁也许……
小道童伺候着太后将药服下,这时,一男子的影子才蹲在大殿之外,太后挥挥手示意小道童退下,这才半躺着转眸望向门口那倒身影:“你直接进来吧,没有外人。”
那身影迟疑了一下,垂着头弓着身子走进来,“启禀太后,淮南王似乎正为自己手下的人拉票。”
太后一双老眼在眼前身形健壮的侍卫身上扫过,慢条斯理的道:“楚念怎么说?”
“郡主似乎有些难以应对,毕竟对方是一位亲王,她也不能明目张胆的与之抗衡。”
“她真这么说?”
太后有些怀疑的打量那侍卫,便见那侍卫一屈膝,单膝跪在地上,望向太后的眸子一片坚定。
“属下所言句句属实。”
太后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涂了丹蔻的手指在一片攒动的烛火之下散着一股莫名的血腥气。她点了点头道:“哀家知道了。”
那侍卫俯身,正要退下,却听上首传来太后略带慵懒的声音,“你过来。”
侍卫身形一僵,今日太后有些奇怪,奇怪到他甚至不敢多留片刻,此刻太后的声音亦然,明明是老者般沙哑的声线,却透着几股莫名的魅惑,就像是……就像是被封印了多年的女巫重见天日了似的……
太后翻了个身,手臂拄着头,微微眯着双眼看着阴影中侍卫一动不动的身影,她涂成了正红的嘴唇微微勾起,带起嘴角一片细密的皱纹,她伸出手指,朝着那侍卫勾了勾,“过来……”
偌大的慈宁宫,烛火扑朔着灭了。
与此同时,楚念看着手上那侍卫落下的一块玉佩,若有所思。
难道清河已经渗透了整个皇宫?太后那般谨慎的人,怎么可能放任清河这样的隐患呆在她身边?
半晌,楚念才若有所思的将那块玉佩放下,便见暗三从房梁上下来:“三娘,穆娘子还是……”
楚念垂下眸子:“我知道了,正好你过来了,随我出去一趟。”
倘若她夜间独自出去却不带暗卫,只怕明修又会绕在她身旁磨叨好一会儿……不对,自从穆青卧病在床,明修已经很久没来找过她了。
这样也好,各自冷静一下,正好好好考虑,这段本不该存在的感情的去留。
暗三望着不由分说转身走出门外的楚念,张了张嘴,终究是闭紧了嘴巴,主子之间的事儿,他再多嘴能有什么用?更何况,殿下也说此事是他自己做错了。
不过三娘也当真是“杀伐果断”,就这么定了殿下的罪,京兆尹要定罪之前可还要考察一下对方的认罪情节呢!
呸呸呸,谁也没罪,要怪就怪那沈阮,没事儿找的什么事儿呢!
独自走在空无一人的街上的楚念自然不知道那跟在房顶的暗三竟然想了这么多,她走到一个隐秘的小巷边,探头望进去,果然,巷子最深处仍旧灯火通明,看上去更像是个无照经营的黑店。
楚念迈着步子走进去,门口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厮正候着,等楚念在他身前站定,他便躬身道:“郡主,这边请,我家主子正在里面候着。”
这小厮……不,这小丫鬟说话的时候声线似乎在发抖,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激动,她分明连抬头多看楚念一眼的胆子都没有,却手下一直揪着自己的衣襟。
楚念跟着她穿梭在一片莺莺燕燕之中,这时楚念才知道,这竟然是一个青楼,只不过这里接待的人……对于楚念而言,都是一些熟面孔。
好在这些当朝“清官”们似乎对此处的老板放心得很,没有人注意到进了此处便一直垂着头的楚念。
“官妓”啊……楚念低垂着头,嘴角却染上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看来叫她无意中又抓了百官一个把柄,那边角落里那个是通意大夫?西北角的那个是礼部尚书……此事应该汇报给谁呢,王子轩还是太后?亦或者是……淮南王?
不过这主人敢将店面开得如此明目张胆又任人出入,想来后台也是不小的,只是,会是那三人中的哪一位?
“你们家公子,还当真会选择住址。”
随着那小丫鬟上了二楼,楚念才目光转向楼下的一片奢靡。
小丫鬟脸一红,“郡主说笑了,这老板是我家公子的远房亲戚,到了京城,盛情邀请,而我家公子又没有其他住处,便答应了,谁想到竟然是这种地方。”
看着小丫鬟火烧云一般的小脸儿,楚念莞尔一笑:“女孩子家住在这种地方,对名声影响也不好,待会儿我会与你家主子谈谈——把你要回去的。”
小丫鬟面色一愣,片刻后她脸色再次涨红:“郡主,奴婢……呸,奴才……”
楚念忍俊不禁,此刻他们二人已行至一厢房,厢房的门正紧闭着,昭示着主人对于外面世界的排斥。
不再理会那手足无措的小丫鬟,楚念推门而入,只见一身着纱裙的女子正端坐窗边,窗外是一轮寂寥的明月,听见楚念的声音,那女子回眸,额上的凤头钗映着清冷的月光,正闪闪发亮。
她目光看向楚念,一双丹凤眼里带着几分敬佩:“郡主,坐吧。”
楚念笑了笑,将喧闹关在身后,屋中顷刻静谧下来,只余下那女子倒茶时水滴碰撞发出的清脆响声。
“小女从一开始就清楚,此事定然瞒不过郡主的。”
接过她递来的茶水,楚念垂首闻着茶水中传来的淡淡茶香,竟是京都买不到的“龙芽”,她求了桃谨言那么久,桃谨言都没能寻来的茶叶……
“有关小女的身世,想必郡主也早已一清二楚了。”
楚念点了点头,每一个参加选拔的选手家底儿她都查得清清楚楚,自然是不会漏掉已经晋级到殿试的慕千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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