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念缓缓站起身,渐渐平静下来的水面倒映着她一张清冷的脸,她运功,脚下踏水,朝着浸在水中的桃谨言缓步而去,直至一步步走到了桃谨言的身前,她才蹲下身子。
“桃谨言,你到底是什么人?”
看着那双危险眯起的水眸,桃谨言只觉身前蹲着的是一只亮出了利爪的猫,他舔了舔湿润的唇瓣,嗯,自己身上果然是沾上了一丝鱼腥味儿,否则这只小猫怎会将他视为猎物?
那双桃花眼不合时宜的弯成两条弧线,仿若对于自己的狼狈处境毫无察觉。
“我是什么人一点儿都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是会帮你的人就是。”
此刻他浑身湿透,原本整洁的衣物也松垮的黏在身上,颈间意外的露出一小块锁骨,还有一个正上下涌动的喉结。
越看越像个尤物,只可惜,这尤物是个男子身,否则必然引得京都那些雄性疯狂追捧。
楚念伸手,捻起他颈间一捋滴水的墨发:“倘若你真的知道了全部真相,怎会不知,我有多讨厌自作聪明的人?”
桃谨言面色略沉,一双桃花眼中闪烁不清,便见纤细的人影儿起身,墨发随风轻轻飞扬,她从容转身,声音轻飘飘的落下:“桃谨言,你若真了解我,就该知道,我不会留一个知晓我全部秘密,我却对他一无所知的人在自己的身边。”
“你,好自为之。”
末了,淡蓝色的身形轻轻一晃,便消失在偌大的花园里,仿若她未曾来过似的,四周再次陷入了一片不正常的平静。
半晌,桃谨言才靠着假山缓缓起身,忍不住一口鲜血自口中喷出,他若无其事的擦了擦嘴角,才望着楚念离去的方向喃喃道:“这小丫头,下手够狠啊。”
……
离开胡桃酒馆,楚念下意识握紧了右拳,桃谨言的态度她摸不清楚,如今几乎是京中所有人都清楚她与苏念关系好,因此,她才没了戒备,却不想,仍是被桃谨言钻了空子?
虽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算是桃谨言挑明了把消息传出去,也没几个人能相信什么死而复生的谬论,这个京都之中的人都太过现实,只看得见自己眼前所得的真实的利益,所有虚幻缥缈的传说或者神迹,不过都是可以加以利用的垫脚石罢了。
可终究是将自己的秘密摊在一个毫无所知的人眼前,楚念不会觉得心下安宁。
更何况,这个人方才还用幻术控制了那早就见过各种大风大浪的沈暮。
喝多少酒也不可能改变一个人的视觉,楚念的长相与苏念还是有很大差距的,况且,以楚念的了解,她进去之前,常年游走官场不少与官员们应酬的沈暮,根本就没到能失去理智的量。
要么是桃谨言在沈暮的酒菜里动了手脚,要么是他对沈暮用了幻术。
而楚念还没听说过这世上有什么能够使人致幻到状若疯魔的药,至少大凉疆土之内,是绝对找不到的。
桃谨言分明告诉过她,他只是区区一介书生,稍微有些可以谋生的小伎俩罢了。如今却又会武,又会幻术,甚至看得出她的秘密……楚念对桃谨言升起一股莫名的危机感,以她的经验,这样满口谎话的人,不论他是否一心向善,也决不可叫他站在自己的身后。
谁知道,这样的人哪一天会心血来潮朝着自己的后背狠狠的捅上一刀。
呵,不过桃谨言这次给她的,还当真是一份“大礼”。
暗三适时落在楚念身侧,对于来往的行人熟视无睹。楚念侧眸看他,好笑道:“你倒是知道什么时候该现身。”
暗三似乎想讨好眼下面色阴沉的楚念,他邀功似的道:“娘子,是否要查查这桃谨言的背景?”
“你们太子不早就叫你们查了?查出结果了?”她身边接触过的每一个人,明修早都派人查过了,这点楚念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左右省了一番功夫,可偏生到了桃谨言这儿,明修从头到尾只是表明了自己看他不顺眼,却从未评论过此人身世,想也是什么都没查到。
楚念眸中略有几分嘲讽之意的看着暗三,直看得暗三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他要是这么直接就能查出来的人,也不至于我大动肝火。”
正巧走到济世堂门口,楚念闪身钻进屋内,传音道:“去查江湖第一世家桃家最近有没有什么消息,任何异动都要报告给我。”
暗三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身形一闪,消失在人群中,来往人群熙攘,却没人注意到这里曾还有个人存在过。
济世堂仍旧人满为患,阿婳百忙之中抽出身来:“娘子。”
楚念点了点头,先一步朝着后院儿走去,阿婳便放下手中的事物跟上,直走到空无一人的后院儿,楚念才回头看向阿婳,目光有些迫切:“医书上可有记载能救阿青的方法?”
若不是桃谨言没事儿找事儿,她早就该过来问了。
望见楚念眸中隐晦的焦虑,阿婳有些惭愧似的低下头:“娘子,书上大多只有记载如何在‘失魂’状态下保护好‘失魂者’的身子,没有一个是能治好这病症的。”
楚念皱皱眉头,淡淡的“哦”了一声,便见阿婳抬头,欲言又止。
“你与我有什么不能说的了?”楚念水眸落在阿婳纠结在一起的玉指上,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阿婳老老实实开口道:“前些日子陈家的人来买了药,说是柳氏病了,少侯爷正焦心,我问了那下人为何不通报三娘,说是少侯爷怕你太过忧心,累坏了身子。”
楚元郎新官上任,自然是忙碌的,楚念这会儿听阿婳提起,才想起自己有好一阵子没回过楚家了,小陈氏那边一直是暗二监视着,这些日子也没说有什么动静。
好好儿的,柳氏怎么就病了?
楚念垂眸沉思了一会儿,倏尔抬头道:“走吧,咱们一起去楚家看看。”
小陈氏背后那人一直行事低调,对于小陈氏的帮助也是少得可怜,看上去更像是随手一帮,对结果并不在意,依着小陈氏那些小气手段来看,她背后那人不像是什么大人物,可终究是有备无患,倘若真是小陈氏生事,这次说不定能顺藤摸瓜,把这一直帮着小陈氏母子的人揪出来。
……
与此同时,太后寝宫之中,侍女们早就被屏退了,窗子都紧紧关着,屋子里一片阴暗,只几盏烛火暧昧的闪烁着。
屋中蔓延着一股荒诞的气味儿,太后正侧躺在软塌之上,老眼看向地上跪着的一个衣衫褴褛的侍卫。
“怎么,许你荣华富贵你都不愿了?”
那侍卫身子一抖,头埋得更深:“求太后娘娘开恩!”
若要他一个堂堂七尺男儿,日日伺候一个八十岁老女人,还不如直接将他阉了做太监来的痛快!
被捧惯了的太后还是第一次碰见硬j’骨头,她微微眯着画了很浓重妆容的眼睛盯着那状似坚决的侍卫,好半晌,才仰头,喉咙里发出难听的笑声。
那侍卫身子一抖,正考虑是保命还是保节操,便听太后说道:“既然如此,哀家也不愿强求,你回去老老实实的当你的护卫,等西楚公主走后,哀家要去一趟灵山寺,你带上几个可靠的弟兄跟着哀家吧。”
见太后如此轻易就松口,那侍卫便连忙叩首谢恩:“谢太后娘娘!谢太后娘娘!”
这时,门外传来李嬷嬷的声音:“太后,西楚大公主到了。”
太后微微蹙眉,听闻这西楚大公主早就入了京都,怎地这个时候才来?
“皇帝是不是在上书房?叫人先把人引到那儿去,你进来帮哀家梳洗。”
“是。”李嬷嬷应了一声,转身去安排人了。
那侍卫这才在太后的示意下鬼鬼祟祟的出了宫,天都黑了。
等太后到上书房的时候,皇帝与西楚越凌交谈甚欢,太后进来坐下的时候,西楚越凌便略一俯身表达恭敬,礼数足得很。
望见西楚越凌那张漂亮的脸蛋儿,太后欣赏的点了点头,可惜啊,这位公主可是未来的皇位继承人,联姻是指望不上了,否则他们王家还能多个帮手。
若是西楚越凌知道太后的想法,必定要呕出一口血来,联姻?太后野心可是够大,掌控了一整个大凉不说,触角都想伸到西楚去了。
太后打量西楚越凌的时候,西楚越凌何尝不是在打量太后,不得不说,此刻整理好仪容的太后端庄大气,分明老态尽显,却也眸中带着一个精光,叫人无法忽视。
西楚越凌隐晦的看了一旁自打太后进来就不说话了的皇帝,转眸微笑着看向太后:“此番前来只是想联络一下与贵国的友谊,如今得见如此大气端庄的太后娘娘,也是晚辈的荣幸。”
对于西楚越凌的恭维,太后似乎十分受用,只见她慢条斯理的道:“久闻西楚大公主才貌双全,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此行山高路远舟车劳顿,不知大公主可有好生休息?”
西楚越凌微微一笑,表示一切安好,便见太后有些惋惜的道:“只是大公主行事实在低调,哀家还没收到消息,贵国使团就已经到了,颇有怠慢,还望大公主见谅,大公主可在宫中休息几日,不知此行使臣为何没随公主进宫?”
说着,太后目光扫过西楚越凌身后唯一的侍卫,显然是有些好奇的。
西楚越凌耐心道:“此行晚辈是来探望太后娘娘,另外,我国长公主殿下称是身体抱恙,母皇十分担心,所以特命晚辈来看望长公主,所以来得仓促,使臣一行人暂时住在长公主府上。”
自从西楚长公主嫁到大凉,已有几十年余,本来西楚长公主与女皇的关系就不好,大凉能让女皇和西楚越凌同样担心的,就只有嫁给镇远候的穆夫人了。
可明着说西楚的储君来大凉是专程探望自己表姨和表妹,顺路来与大凉“修好”,情理未免有些说不过去,那就只能拿身份尊贵一些的长公主说事儿了。
毕竟这些年大凉和西楚交往并不密切,但也算和平,女皇是没事儿给自己找麻烦才把储君派来当使节的?
还不是担心那前些日子被大凉中人伤得无法清醒的穆青。
太后眸中闪过一丝了然,旋即便和蔼的笑着道:“大公主可要在大凉多待几日,晚些时候办过欢迎宴,届时大公主可在宴席上给自己挑个玩伴,也免得没有同龄人相伴无聊。”
这话儿一出,却见西楚越凌眸中一亮,太后挑了挑眉,便听那娇俏的人儿浅笑着道:“早就听闻大凉才女甚多,晚辈一直想见识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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