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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重游故地
    苏家大门一如既往的衰败颓然,门口荒草丛生,被劈成两半的牌匾摇摇欲坠的挂在门头上,仿若撑起了苏家最后一丝希望。
    可苏家终究是没了,独留一个不愿忘记主人家曾存在的牌匾,顽强的挂在门头之上。
    刘启从杂草中寻到他早就摆在此处的香炉,从怀中掏出准备好的香烛,小心翼翼的点燃。
    楚念目光漠然看着他跪在苏家正门前,三叩九拜,再恭敬的将点燃的香烛插在香炉之上。
    “郡主,请。”
    绕过摆在门口的祭品和香烛,刘启木然起身,站在苏家门口,宛若主人一般请楚念入苏家的旧宅。
    楚念嘴角溢出一抹冷笑,错过刘启身侧,翩然跨过苏家大门,此刻苏家大宅之中冷风徐徐,黑夜笼罩中的苏家大宅透着一股莫名的悲凉。
    那一袭素白就这样翩然而立于大宅之中,她转过头,嫣然一笑,白齿红唇,黑暗在她身后与那一身素白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刘启神色微怔看着站在一片黑暗之中的人儿,此刻究竟是黑暗将她包裹,还是她统御着这一片黑暗,刘启已然分不清,他只知道,他终将被这一片黑暗吞噬了。
    “好久没来过此处了。”
    楚念走在前面,脚步缓慢,宛若一抹孤魂,她侧着眸看向长廊的两侧,黑暗之中依稀辨得那些事物的轮廓:那座假山,她小时候顽皮从上面掉下来过,那座干涸的小池塘,曾装满了水,她与姐姐在那里喂过鱼,那座凉亭,她与父亲母亲一同坐在那里赏花饮茶……
    到了长廊的分岔口,左侧曾是苏家祠堂,右侧是通往后院的路,楚念回头看了一眼从入了苏宅便一直颔首不言的刘启:“今日不是刘将军提议要来祭奠苏大人?”
    刘启回了神儿,抬眸,便见她笑颜如花,惨白月光之下,那张桃花儿般的小脸儿仿佛正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荧光。
    “嗯……”
    刘启叹息般应了一声,便见月下的人儿讥讽一笑:“你说,今夜会不会有苏家的冤魂出现?”
    闻言,刘启顿时面色一怔,旋即长舒了一口气:“三娘,这世上哪儿有这么多冤魂呢。”
    伴着微凉的夜风,楚念微微沉下眸子,“这世上自私自利的小人愈多,冤魂自然不会少,刘将军如今坐到这个位置上还不相信鬼神之事,只能说如今天下还算太平,只是,刘将军经历的未免太少了。”
    看着她嘴角挂着的那抹玩味的笑意,刘启只觉身侧的空气似乎又冷了几分,他皱皱眉头,拢紧袖口,“冤魂到底是人作怪,三娘莫要以鬼怪的言论吓唬自己了。”
    他话音刚落下,便望见楚念那双宛若深潭的眸,眸中冒着的寒意宛若出自黄泉,“若人心里没鬼,岂会被鬼魂之说欺瞒?”
    刘启面色如常,除了双手愈发握紧,再看不出他有一丝情绪波动,他有些尴尬似的笑了一声,“既是祭拜老师,那我们去祠堂看看吧。”
    话音落下,那原本散发着莫名气场的少女蓦然收回了气息,她浅浅一笑,便率先朝着祠堂的方向走去,刘启跟在她身后,目光游移至她偶尔露出的素白的纤足,惊觉她竟连鞋子都没穿,却又觉得莫名的毛骨悚然,他抬头看了一眼,少女正嫣然浅笑着回望。
    就好似那日……那日他与老师谈话,立于窗前,那好奇少女回眸之时一般!
    可当时她早与沈家元郎有了婚约,他不过区区秘书监手下的学生,他明白他们之间的差距,那是一条跨越不了的鸿沟,从此他不敢越距,不敢再多看她一眼,生怕就此沦陷,可却没想到,他苦读半年对她避而不见,这思念却如草长莺飞,愈发叫人的心思都跟着飞远了去。
    从此,原本从容不迫的刘启便乱了分寸,连苏父都看出他不对劲,出声询问之下,刘启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儿来。
    直到苏父知道自己的学生如此反常之后……
    刘启的思绪飘远了,待楚念柔柔的声音响起,苏家祠堂已经到了。
    苏宅之中一片黑暗,这祠堂之中却莫名的灯火通明,仿若寂静祠堂中那百个幽魂早就准备好,一直等待他们二人的到来一般。
    刘启愕然,“这……”
    楚念侧眸看着他震惊的目光,嘴角一抹隐晦的狡黠,“定然是苏家先人知刘将军诚信祭拜,所以施展神通以示欢迎之意呢。”
    这不过是她趁着回房换衣之际叫暗三和梅香先行的结果,倘若苏家先人真能显得神通,刘启早该被千刀万剐致死才是!
    不过大费周章能见到刘启额角落下的那么一丝冷汗,也算有所得了。
    见刘启始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楚念浅笑了一声,率先踏入祠堂,面对着苏家祠堂内百座牌位,她嘴角挂着一抹叫人捉摸不透的笑,目光由左至右以此扫过,眸中渐渐染上一抹猩红,她垂下头将这抹猩红掩饰在眼底,那牌位之上的名字却一一自眼前划过。
    是的,这苏家祠堂不仅摆着苏家先人的牌位,还有苏家落难之际,没有趁危逃脱的忠心下人的牌位!
    灵儿,青儿,苏管家,苏大,苏二,刘妈……
    她们不离不弃的守在苏念的身边,直至屠刀挥向她们倔强的脖颈的最后一刻……
    楚念合上双眼,苏府的繁荣仿佛历历在目,她抬起头,便望见最上面摆着的牌位,那是她父亲,那位在位十年廉政公平的苏大人。
    仿佛回到了苏府被抄家的那日,父亲将母亲和姐妹们护在身后,高大的背影挺直着,分明瘦弱的身形却莫名伟岸。
    她仿佛看见父亲慈祥的笑,仿佛父亲温柔的手,轻轻抚过她头顶,声音中带着叹息:“念儿,长大了啊……”
    楚念猛然从回忆中抽身而退,她睁开眼,转眸,似笑非笑的看着仍旧站在门外的刘启,一双水眸,在四盏摇曳的烛火攒动之下带着几分莫名的妖冶。
    被这样的目光看着,刘启的心下没来由的一慌,他定了定神儿,越过祠堂足有小腿高的门槛,从怀中掏出两个手绢。
    “三娘,先用这个裹住脚,小心着凉。”
    楚念不动声色的看着他,便见他尴尬的笑了笑,弯下腰,小心翼翼的抬起楚念的脚踝。
    待两只冰凉的小脚都被手绢裹住,他才放下心似的看向楚念,却望见一双闪烁着复杂光芒的眸。
    “三娘?”
    楚念自莫名温情之中抽身而退,她目光转向身边的牌位,那一排又一排漆黑模糊的名字叫她的心也瞬间冰冷下来。
    她声音中的温度也骤然下降,宛若夹杂着冬季无法解冻的冰雪,一字一句化作冰刃,狠狠的刺入刘启的心脏。
    “刘将军,刘大人,今日你得与苏家上百冤魂相见,是否觉得歉疚?”
    刘启面色一怔。
    “我……”
    “刘将军,你能看见吗?”
    她素白的衣袖轻轻挥起,指向空气中某一方向,“那是苏家上百冤魂其中之一,她叫灵儿,若是活到今年,刚好及笄,是到嫁人的年纪了。”
    刘启看着空气中的某一点,面色发青。
    今日的楚念着实诡异,诡异的叫人心底发麻。
    “可她十二岁时,被人以莫须有的罪名送入冰冷地牢,以老虎凳,鞭刑,剐刑,甚至破了她的清白之身!”
    “当她的尸体出现在凝月阁的时候,你知道,苏六娘有多崩溃吗?”
    刘启目光微闪,眼前仿若出现那倒似曾相识的血淋淋的尸体,她被人随意的丢在凝月阁的水榭,那一夜,血腥气弥漫了整个凝月阁,直到第二日苏六娘从噩梦之中惊醒,她赤脚站在水榭之上,看着自己的贴身婢女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
    那婢女还残存着一丝微弱的气息,她看见自家娘子模糊的身影,伸出一只粘着血的、干涸了血迹的手:“娘子,求您,给奴婢一个痛快。”
    “娘子,求您了,让奴婢去死吧……”
    这是灵儿对苏念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时王家与苏家首次朝堂之上交恶,次日,灵儿去采购便不见了踪影。
    苏念还以为她只是贪玩儿回来得晚了。
    直至第二日凌晨,灵儿还未归府,苏念才觉察不对,噩梦中便是灵儿凄惨的哀嚎,直至清晨,循着满堂刺鼻的血腥气走到水榭。
    她孤零零的在水榭上躺了多久,苏念并不清楚,只知道她看见灵儿的时候,就连蔓延在地毯上的血迹都已干涸,那时,灵儿就已经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她仍不想放弃,她运功抱起灵儿残破的身子,这时才发现灵儿下身也仍旧流着几乎止不住的血。
    苏念冷静的掀开灵儿的衣裙,才发现,灵儿的整个下半身,都被人不知用什么东西捣烂了。
    向来冷静的苏念差点崩溃,她看着灵儿那双对整个世界毫无留恋的水眸,默不作声。
    灵儿那年才多大啊……顶多是个女童啊……
    最后苏念实在受不了灵儿的苦苦哀求,颤抖着双手提起匕首,却仍旧下不去手。
    是灵儿,她撑起最后一口气,朝着苏念柔柔一笑,然后是冰凉的小手握住苏念仍旧颤抖不已的手,推着匕首的另一端,一点一点刺入了自己的心脏。
    “楚念……”
    刘启皱起眉头看着楚念,却望见那张原本红润的小脸上是一片惨白。
    “刘启,我代苏六娘问你一句,对灵儿用刑,你有参与吗?”
    刘启抿起双唇,面色铁青:“三娘,你倦了。”
    “刘将军,我很精神。”楚念浅笑着,面色平淡的仿若对此刻诡异的气氛不甚在意。
    “我精神到能看得见,这屋子里挤满了的,无数冤魂。他们尖叫着,痛不欲生……”
    “你是楚念。”刘启定定的看着楚念的脸,声音染上了几分隐忍的怒气:“你不是苏家的人,你怎么知道,苏家是受冤?”
    楚念笑了,她笑得癫狂,状似疯魔。
    片刻后,她合上红唇,一双夹杂着恨意的水眸定定的看着刘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她身形微动,一双赤足上裹得不算紧的手绢顿时散落两地,白嫩的脚丫与冰冷的地面接触,素白长裙随着微风摆动着,宛若一抹孤零零的游魂。
    她带着一身冰冷踱步与刘启擦身而过:“刘将军,你知不知道,当年苏大人有多信任你?信任到叫你有机会往书房里塞那伪造出来的证据,信任到叫你有机会,在天下人的面前诋毁于他!”
    刘启瞪大了双眼看着宛若鬼魅的楚念,“你,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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