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念神色一怔,望见老药王蹒跚步伐,不禁垂下眼帘:“药王大人,李乐他……”
“老朽先看过吾徒,再与郡主一叙。”
看见门口站着这么多人,老药王就算不问,也已经清楚,他不顾阻拦冲进屋内,望见榻上的凄惨人,顿时老泪纵横,却也望见正准备施诊的阿婳,抹去眼泪,神色严肃几分。
“老朽略懂医术,若姑娘不弃,老朽可以替姑娘打个下手。”
传闻中的药王替自己打下手?阿婳想都不敢想,可如今李乐情况危急,若有药王打下手才有更可能会痊愈。
惶恐了一瞬,阿婳便正了神色:“那就劳烦药王大人了。”
……
屋内的人手忙脚乱着,屋外的人也没闲着,刚刚送走了楚元郎,楚念转眸便望见梧桐树下那抹闲闲的身影,一瞬舒缓了神色,楚念迈步而行。
“殿下今日怎地有空过来?”
此刻那道修长的身影正昂头看着身边大树翩然的落叶,这梧桐树显然有些时日,树干粗壮得足足要三个成年男子才抱得住,一阵秋风吹过,几片泛黄的树叶挂在树枝上摇摇欲坠。
闻声回眸,明修望着忙了三两天面色略有苍白的楚念面色一沉:“听说你有几日没好好休息了,我来看看,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楚念蹙眉,“这几日必须加急准备,他们该行动了。”
明修自然知道楚念话儿中的“他们”是谁,王家的两大助手,若是此次能除掉,王家必然是要内伤好一阵了。
可无论哪一环节出了错,楚念至今所有的努力都会功亏一篑,甚至事与愿违。
楚念可不想落得杀敌五百自损一千的下场,也有些时日没好好儿休息了。
明修眯了眯眸子,“倘若你的身体倒了,你的计划就更不用好好儿进行了。”
闻言,楚念半垂着眸子,轻点了下头。
罕见这副温柔乖巧模样,明修顿时化了僵硬的脸,他靠近几步,伸手取下她头顶一片落叶,“是否只要那‘药仙’醒了,母后的病就可医治了?”
楚念点了点头:“我无法确定,但毒是他下的,自当是他能解得了的。”
“嗯。”明修目光柔和几分,“对了,父皇让我告诉你,关于南怀乡的事,你不必担心,你弟弟能解决得了。”
楚念神色微怔,知道此事是明修安排的,没想到他竟连所有事都安排好了。
她缓了神色,任由他伸出双臂将她圈在怀中:“不要让他过得太顺风顺水,人在逆境中才会成长。”
有温热的气息从楚念的身侧吹进了楚念的心底,这声音低沉而温柔,伴着一股叫人莫名心安的感觉。却叫人羞红了脸。
“作为姐夫,我自然会为他以后着想才是。”
楚念笑着在他手腕儿上咬了一口才道:“殿下这是在邀功?”
“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吗?”明修将下巴放在她毛茸茸的脑袋上,轻轻蹭了蹭。
感受到身后坚硬胸膛传来的热度,楚念微微勾了勾红唇。
还好他还在。
……
阿婳与药王足足在房间中待了三日,才换来李乐悠悠转醒,在李乐转醒之前,药王才来找过楚念。
“可是太后所致?”
楚念看着老者平静的面色,皱了皱眉头:“是小女疏忽,没想到太后竟敢对药仙大人逼供。”
药王叹了口气:“不怪你,这孩子自小性格乖张诡异,谁也摸不透,得知他进了皇宫的时候,老朽就已猜到他都干了什么事,不过今日之仇,老朽自当记下,今后老朽与太后之间,不共戴天!”
说着,他又将目光转向楚念:“今日既是郡主帮忙将爱徒救出,郡主的大恩大德,老朽自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关于皇后身上的毒,老朽大概能猜到爱徒用的是什么,只需假以时日,老朽自当能练出解药,郡主放心。”
楚念缓缓点了点头:“药王大人肯帮忙,小女感激不尽,关于我友人……”
楚念自然不会忘了穆青,她昨日方才去过一次穆家,穆青一直未曾苏醒,短短半年,原本风韵犹存的穆夫人也好似老了十几岁。
闻言,药王点了点头:“穆娘子的事老朽大概听说过,老朽素来对镇远候穆傲的做派十分欣赏,理当相帮,只是制作梦魇香还需要一些药材……”
自从上次在黑市听了西楚越凌与其护卫的谈话,楚念便将这梦魇香牢牢记在心上,遇到药王第一件事是想借助药王之手控制住正准备以身复仇的“陈贵妃”,第二件是皇后,第三件,便是未曾苏醒的穆青了。
一听说药王果真有办法能治好穆青,楚念顿时急切道:“需要什么药材?药王大人大可吩咐与小女,小女自当去寻。”
“其他都不难寻。”药王似乎斟酌开口,“不知郡主是否听说过,在蛮夷和西楚交界处有一座仙山……”
楚念目光一沉,“药王大人,那不是传说吗?”
却见药王摇了摇头:“并非,老朽曾误闯过一次,那传闻中的仙山和神女,确实是存在的。”
闻言,楚念眸中顿时燃起一丝希望,便见药王接着道:“这药材老朽亲自去寻便是,毕竟老朽去过一次,还有些许经验,只是尚且还有一事要拜托郡主。”
“药王大人请说,小女尽力满足。”
“如今老朽这副衰败模样若是叫爱徒见了,只怕会影响他本心,如今爱徒已安然无恙,老朽了无牵挂,特此修书一封,请郡主替老朽代为转达,老朽这就上路,爱徒看了自然会明白的。”
楚念皱着眉头接过药王递过来的信,便见老者急急转身,她连忙开口道:“药王大人,如今药仙思念药王大人这么久,好不容易才相会,药王当真不见了吗?”
背对着楚念的老者的背影微微一颤:“罢了罢了,待老朽回归再见,亦不迟。”
说罢,老者行色匆匆,与他来时相反,逃避而去了。
楚念无奈的叹了口气,垂眸看着自己手中发黄的信纸,“希望李乐能懂得药王的这份心意吧……”
药王刚离开不过一炷香时间,梅香便满脸喜色的从厢房中出来:“娘子!人醒了!”
楚念急急随着梅香入了厢房,便望见榻上那人苍白着面色虚弱的转眸:“楚念……我师傅呢?”
见状,楚念皱了皱眉头,将手中的信纸交与他:“药王大人有事出门,这是他托我交给你的信。”
李乐看了楚念一眼,伸手颤抖着接过楚念手中的信,现今他还很虚弱,虽说医好了手臂上的伤,可腰上的碎骨却无论如何接不上,后半生只怕只能靠轮椅度日了。
望见李乐接过信纸时复杂的面色,楚念看了阿婳等人一眼,一行人便匆匆出了厢房,给李乐留下消化的时间。
一出了厢房,阿婳便满脸疲倦的与楚念告别:“娘子,济世堂还有许多病患,我就先回去了,哑女留下,如今她有我一半儿技艺,还能照看着点儿药仙大人的身子。”
此刻哑女正一脸好奇的看着楚念,好似未曾见过一般,如今一年过去,自第一次见面,哑女似乎长高了一点,正好到楚念的肩膀,她被阿婳推了出来,咬着手指害羞的看着楚念。
楚念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等阿婳走了一会儿,便听门内传来李乐虚弱的声音:“楚念,我有话与你说。”
楚念转身入了厢房,榻上的人正将看过的信纸小心翼翼的叠好放在胸口处。
望见楚念进来,李乐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见状,楚念只好上前搀扶,这时,楚念才发现,明明是男儿身,这李乐竟瘦弱的不像话。
似乎察觉到楚念的意外,李乐苦笑了一声道:“我生来古怪,亦男亦女,正是因此,才被生身父母所抛弃的。”
楚念眸中的疑惑也只是一闪而过便恢复了平静,早些时候便听闻蛮夷之地夫妻关系紊乱,常有亲兄妹结为夫妻的事发生,那种家庭许多孩子生下来天生就与常人不同。
如此看来,李乐还当真非断袖,他本来就是……
“你若嫌弃我不会怪你。”李乐苦笑着道。
楚念看了他一眼,半垂眼帘道:“这也不怪你,人各有缺陷也各有才华,旁人又有什么资格嫌弃堂堂药仙?”
李乐眸中泛起点点感激。
“谢谢你。”
气氛似乎陷入了尴尬,片刻后,李乐才一面沉思,一面开口道:“你的事,师傅已经和我说过了,关于你姨娘,我很遗憾,但此事非我所为。”
楚念方才皱起眉头,便听李乐继续道:“我是去过一次黑市卖了一幅画,那画是我自己所做,画上并没有毒。而我那次去黑市,是为了打听关于王家的消息。”
黑市堪称无所不能,自然也有消息贩卖,李乐便打算去碰碰运气,刚巧手头不宽裕,便顺路将自己的画儿拿去兜售,本没指望能卖,却被明附轩那胖掌柜买了去。
难不成,与小陈氏勾结的,另有其人?
楚念柳眉不禁皱作一团,“那你可知,我姨娘的症状是什么毒?”
至少知道柳氏究竟中的是什么毒,这好歹是一条线索。
李乐点了点头:“我大概能猜出是什么毒,药王谷覆灭之前……我曾醉心研制新毒,机缘巧合下做出这等专门使人茶饭不思的毒药,原本交与同门保管,却没想到后来药王谷……”
楚念抿了抿红唇,李乐似乎猜到楚念心中所想,便道:“我那同门本是一个十分诚实之人,当是不齿做这等下作之事。”
若是如此,线索岂不又断了?
楚念皱皱眉头,便见李乐从怀中掏出一物,其上纹路与陈老当日给楚念所看的绘本上的图案无二,正是那块可以号令武林的令牌。
“这个给你,就当报恩,只是太后,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闻言,楚念接过令牌点了点头:“放心,我绝不出手阻拦,不过劝你还是暂时按照我说的做,心急只怕适得其反。”
李乐苍白的唇微微动了动,“你也放心,我在后宫生活了那么久,太后的手段,我十分清楚,栽了第一次,我绝不会给太后第二次害我的机会。”
见状,楚念笑了笑:“你还是先养好身体,免得过段时间药王大人回来,我不好与他老人家交代。”
李乐似乎丝毫不为自己残破的身躯所动:“你别忘了我是什么人,如此境遇之下都能活得顽强,岂会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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