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
清早,便出了个大事儿。
崇庆宫里的宛嫔死了,她死相极其诡异,诡异到就连奉旨来查案的安公公都差点儿吓晕了过去。
而来验尸的验尸官也是神情凝重,验出了什么东西却不敢往出说,直到太后驾到,那验尸官才颤抖着身子跪在太后面前,“启禀太后,宛嫔这是,这是……”
太后在轿撵的珠帘后头隐隐皱眉,一张画的雪白的脸上浮现出一律不耐之色:“你要说什么就快说,支支吾吾的,怎么做的这么久验尸官?”
那验尸官今年也有五十多岁,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如果只是小事儿,自然也不至于胆战心惊,可这关乎到皇家的名誉,想想如今这包揽了无数权利却也维护皇家名誉的太后,验尸官只觉得自己的头发又白了几根。
好半天,他才哑着嗓子道:“太后娘娘,宛嫔她是……一尸两命。”
一尸两命?太后蓦然睁开双眸,目光扫过眼前的崇庆宫。
自打皇后病了,皇帝便一直不近女色,只偶尔去陪皇后过个夜,大多数时候都干脆睡在上书房,更别提去找其他嫔妃侍寝了。
那这宛嫔肚子里的孩子,又是哪儿来的?
太后目光紧锁在崇庆宫的门脸儿上,“这崇庆宫是谁住着呢?”
一旁恢复了的安公公仍旧面色惨白,他硬着头皮上前几步,凑到太后的轿撵之前,却牙齿打颤,“太,太后,是宸妃娘娘。”
这宸妃是史官王悦之女,自从楚念愈发猖狂,太后便有先见之明的将陈老手下史官王悦的独女抬到了宸妃的位置,如今宫中仅有四妃,没有皇贵妃,贵妃又不问世事,宸妃自然而然就独掌大权,太后最近也对她格外的器重,却不想,竟是在她手底下出了这么大的事儿。
太后皱起眉头,话儿中隐隐有了几分怒气:“宸妃人呢?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她怎么还不来见我?”
见太后发怒,史官和安公公以及在场的宫人们皆是吓得屁滚尿流,宫人们跪倒一片,其中一个年级较小的宫女倒是胆大开口道:“回……回太后娘娘的话儿,宸妃娘娘被宛嫔的死相吓住了,当场便晕过去了,如今还在寝宫里躺着,太医还没来。”
太后看了那宫女一眼,“摆驾,直接去宸妃的寝宫。”
那孩子也不是个蠢人,她手底下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她能提前连一丝风声都不知道?
更何况,那宛嫔肚子里的孩子就不可能是皇帝的,倘若不是皇帝的,那就是那宛嫔在外头偷人!
那宸妃就是包庇了偷腥的嫔妃,一样是大罪!
待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到了宸妃的寝宫之内,宸妃正倒在软塌之上,双眸紧闭,一张脸白得极为不自然。
太后进屋的时候,太医也到了,太后倒也不急着兴师问罪,只是坐在一旁悠然饮茶,等着“昏迷”的宸妃醒来。
这宸妃入宫的时候还小,太后打算抬她之前,她还是一个小小的秀女,真正见多了世面儿的时候,自然是她成了宸妃之后。
可她成为宸妃的时间也不大长,也才一年的时间,莫说之前皇后身体硬朗用不着她来管理后宫,就是后来皇后身体渐渐不好,权利都落到了良妃手里,宸妃也不过是躲在自己宫里吃喝玩乐罢了。
直到太后找到她,以她父亲一家的性命威逼利诱,她才被迫学会了这些后宫里头的心机,却也烦的不行,只要太后没事儿找她,后宫里的麻烦事儿,除了她本职之事,一般都能躲就躲。
也就这几天,良妃带着自己一派的人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在这深宫里,能有自己信任的人有多难得。
所以当她看见宛嫔凄凄惨惨的跪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便打定了注意要帮她把孩子生下来,结果没想到,宛嫔住进她崇庆宫才没几天,竟出了这么大的事儿!
若说人与人之间的交往究竟有多麻烦,如今宸妃可算是见识透了!
她现在甚至不敢睁开眼睛去面对明显是来兴师问罪的太后!
太医给她把脉的档口,宸妃心下已经想了无数个辩驳的方式,毕竟这宛嫔是死了,她也不好说太多她的坏话,如果死咬着自己不知道……
“宸妃,哀家恕你不敬之罪。”
屋中的气氛凝滞,太医爱莫能助的看了宸妃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独处在另一个空间里。
过了好一会儿,榻上的人仍旧没有要苏醒的意思,太后的眉头已然皱作一团,她目光凌厉的望向榻上的人,“去把她给我拖起来,打,打到她醒来为止。”
“太后!”先前说话那小宫女连忙上前阻拦:“我家娘娘是真的晕了,太后,您……”
“滚开!”太后怒然起身,挥手将拦着那几个嬷嬷的小宫女一把推开,这档口,太后却想起什么似的微微眯起双眼看了一眼榻上的宸妃,旋即,她便转回目光:“既然你们主仆感情如此之深,那不如这顿打,便是你替你家娘娘挨了,倘若你家娘娘此刻醒来,哀家就不叫你们受这么多苦了。”
听见太后的话儿,那小宫女面色一白,旋即她一双含着水汽的眸子看了榻上的宸妃一眼,便迅速收回了目光,跪在太后身前一言不发。
太后冷笑了一声,一脚把那宫女踢开,便指着宸妃道:“你当真是不想醒来了?”
站在榻边的太医冷汗直流,目光时不时瞥了宸妃一眼,心道:娘娘啊,您快醒来吧,倘若再晚些,就是老臣也没法儿保你了。
想着,他又摸了摸临行前王悦塞给他的银两,心痛的落泪。
若是此番宸妃还不肯醒,他就保不住宸妃,太后都气成这样了,宸妃这一顿毒打可算是免不得了。
可若是宸妃挨了这顿打,他怀里这三十两银子和一根金子凤头钗,只怕是只能还给王悦了。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宸妃终于幽幽转醒,她迷茫的望着眼前的太后:“太后娘娘,您怎么……”
太后冷笑了一声,“你这一觉可睡得舒服?”
这时,宸妃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面色再次惨白:“臣妾,臣妾身体不适,那宛嫔……”
“哀家觉得,宛嫔若是做了鬼,应当第一个不放过你才是,人家母子凄惨的死了,你却装晕逃避罪责?你可是坐在原地等着旁人给你泼脏水?”
太后很铁不成钢的看着宸妃,方才她还气宸妃对她有所隐瞒,可这档口,看见宸妃委屈的神色,太后的气也已然消了。
毕竟是她自己挑选的人,那王悦也不是什么外人,别管分家本家,王悦到底还是王家的人。
况且,如今留着王悦就是为了牵扯着陈老头,那老头仗着自己外孙女在朝中名声大噪,一直十分风光,前些日子又听说他彻底投奔了淮南王。
那可是一整个秘书监啊!太后怎能看着这块肥肉就此拱手让人呢?
听见太后提点自己,宸妃也大概猜到自己没事了,便是委委屈屈的道:“臣妾,臣妾只是看她可怜,谁知道她竟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莫说是那后进宫的宛嫔,就是她如今坐在四妃之首的位置上,也仍旧是个处子之身,那宛嫔肚子里的孩子又是哪儿来的?
好在……好在太后还是向着她的。
望见宸妃似乎懂了什么的愤然神色,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到底还是王家的子女,稍加提点,总是能成些气候的。
“你今后不得如此鲁莽,什么人都敢收,要收,也要看你护不护得住。”
宸妃点了点头,眸中闪过一丝疑虑:“可臣妾宫中一向戒备森严,怎会给那贼人可乘之机将宛嫔害死?”
太后眯着眼慢条斯理的坐在宸妃的身侧,挥了挥手,一众宫人包括那老太医也跟着退了出去。
太后这才握住宸妃的手,语重心长道:“还是那句老话,防人之心不可无,如今这宛嫔的事儿,很显然是有人有心要害你,你自己紧着注意一点儿,既然不是外贼……”
“家贼难防啊。”太后若有若无的瞥了一眼窗外,宸妃立马会意,旋即便不着痕迹的皱起眉头。
她心头还是有一丝疑虑尚不可知,便是大胆的问出口道:“可臣妾这些日子兢兢业业,待人友善,也不曾招惹宫中的嫔妃,更别提得宠,皇上就没来过臣妾这处,怎么会无端遭人嫉恨?”
若说那人也实属心肠歹毒,若是想害她,直接冲着她来便是,干嘛还去用那等残忍手段去残杀一个孕妇?
太后瞥了宸妃一眼:“你不知道,什么叫树大招风吗?”
说着,太后又长叹了一口气:“这后宫争斗本就映射着朝堂,如今哀家抬你做宸妃,也是见你为人聪慧,你堂姐如今不行了,倘若有你帮衬,这皇宫,还是咱们王家的。”
宸妃似懂非懂的看着太后,若有所思。
太后慢条斯理的端过身侧的茶盏:“你好好想想,这宫中,还有哪个,想把咱们王家置于死地的?”
闻言,宸妃垂眸沉思了一会儿,便是惊疑不定的道:“难道是……良妃?”
太后赞赏的看了她一眼:“哀家把权力都给了你,你若是聪明,便晓得用,之前哀家为了刺激你堂姐把良妃抬得太高了,如今她似乎有些蹬鼻子上脸了。”
见太后似乎有些气愤,宸妃也跟着气愤了起来,好一个良妃,三番五次与她作对也就罢了,如今更是直接害到她头上来了?
呵!那就好好儿瞧瞧,到底谁的手段更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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