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楚念便已得知太后究竟有了什么动作,次日清晨的时候,宫中便传来消息,说是太后为了庆祝皇帝的寿辰,特邀请各家女眷一同去往青山寺给皇帝祈福。
按理说每年皇帝寿辰之时,都是举办国宴,全国百姓同庆才是,这次太后却放着京中文武百官不管,反而邀请家眷们一同去往青山寺?
要知道,文武百官宫宴一个潜龙殿尚且装得下,可倘若是将他们的家眷都带上……只怕一个青山寺还当真装不下那么多人。
那暗凛昨日特意给楚念送信,是为了通知楚念今日这个消息?如果仅是如此,大可没必要……楚念猛然想到一个可能性。
如今亲王们都在京城,他们的目的是为了夺得皇位,那必然就会带着自己最看重的子女来目睹这场纷乱,太后这么一道旨意下来,可是抓住了所有文武百官和亲王们的命脉。
倘若此番出行,亲王们不在身边,那些未经人事的富家子弟又能如何?
倘若这路上,遇见那么两个不长眼睛的刺,太后没能护住其中一两个亲王子弟,难不成亲王们还能将太后如何?
到时怕是一句“天命”,亲王们连抱怨都会被堵在嗓子眼儿里了!
想通了始末,楚念倒也不再担忧,如今太后已经杠上了归京的亲王们,她和明修暂时可以隔岸观火——太后暂时不敢动明修,倘若真动了明修,只怕也是亲王们对她和王家动手的时候了。
不过如今太后还差人特意来通知她一趟,想必这一趟她也是不去不行的了。
临行之前楚念先去了一趟皇宫,皇后如今气色好转了几分,正等着药王那边处理好了穆青的事再将皇后送到擒月山庄一同看护,到那时,皇后即可痊愈,还能借病远离朝中纷争。
如今见了楚念,皇后面色和蔼可亲,她在楚念的搀扶之下下了软塌,转眸望向窗外迷蒙的秋后小雨。
“又要变天了。”
楚念顺着她的目光转眸,嘴角微微绽开一抹笑意,她柔声道:“皇后娘娘无需担忧,这秋风吹得紧,却吹不到正阳殿来的。”
皇后微微敛下双眸:“本宫知道你和明修将我护得紧,秋风自然吹不到正阳殿,只可惜其他宫中,不知是否有加上几个炭盆……”
楚念默不作声,眼见着皇后身子疲软想要坐下,她在皇后身侧的椅子上铺了一层薄薄的毯子,这才扶着皇后软绵绵的身子坐下,回身准备温茶去了。
皇后看着她忙前忙后,眸中闪过一丝哀思,“本宫的思量,也不过是怕你日后忍受不了这后宫里的秋风,眼下看来,你当是诚心诚意想要参与进这秋风之中了。”
楚念将温茶放在皇后身侧,才浅笑着道:“皇后娘娘这儿说的什么话儿,念儿当然是不怕秋风的,况且,今后的事儿远着,谁能说得准呢。”
“是啊,谁也说不准。”
皇后皱起眉头看向窗外。
为了方便皇后欣赏皇帝亲手栽下的满院桃花,皇后的寝殿就在这花园的正中央,春季的时候若是顺着这窗口向外望去,满院的桃花开得极为艳丽。
可眼下入秋,花园之中只有一片光秃秃的桃花树,瞧着异常凄凉。
“前些日子,本宫听说,宸妃被人下了药,染了宫寒——”
楚念侧眸看了皇后一眼:“皇后娘娘担心宸妃?”
皇后摇了摇头道:“这倒也不是,这宫中出的事儿,本宫早就见多了,只是有些担忧,倘若宸妃真出了什么大事儿,这后宫是否又要易主了?”
这会儿皇后经过楚念的悉心照顾,一张脸上早已恢复了几分从前的风采,温润动人,偶尔绽放出一抹微笑的时候,仍旧风韵犹存。
楚念看着皇后带着几分哀思的明艳侧脸,若有所思了一会儿,便道:“皇后娘娘的担心过了,这后宫之主,不一直是皇后娘娘?”
听见这话儿,皇后摇了摇头,端起楚念递过来的温茶轻饮了一口,才道:“并非如此,这后宫之主,从来只有太后一人,就说明日去青山寺,本宫只说身子抱恙,太后都不肯忍的。”
楚念眉头一皱:“太后娘娘也请了皇后娘娘同去?”
皇后如今身体垂危的消息,太后不可能不知道,既然知道,太后为何还要勉强皇后同去?若真如楚念之前设想,太后是为了将百官和亲王们的女眷抓起来以牵制他们,那皇后……就是为了牵制皇帝和明修?
原来这才是“太后的动作”!
楚念恍然大悟,却心下微凉,她皱着眉头看向皇后道:“娘娘不能拒绝吗?”
皇后面色无奈:“本宫试着拒绝,可太后所言,倘若本宫不去,那就是对皇帝大不敬,太后以凤位要挟,又说青山寺的主持乃是活佛,说不定可以看好本宫的顽疾……本宫想不出什么理由拒绝,又怕她恼羞成怒会对明修和皇帝如何。”
楚念听明白了,皇后本也是孤身一人,只不过因为有了皇帝和明修这两个羁绊,一时间,被太后吃得死死的。
倒是不怕太后会对皇帝和明修做什么,可倘若太后当真恼羞成怒,与明修鱼死网破也并非不可能。
思量了一会儿,楚念才抬起头看向皇后道:“那暂时答应太后的提议,届时臣女将追随在娘娘身侧,殿下身边有暗卫能护得住皇上和殿下自身,请皇后娘娘安心既是。”
听见楚念的话,皇后的面色似乎松动了几分,她笑了笑道:“皇帝拖累了我一辈子,也轮到我来拖累拖累他了,只是苦了明修……”
楚念知道皇后这话儿的意思,皇后本是背负着家族使命登上后位,可后来却因动了私情,想要挣脱家族都得束缚,怎奈何为时已晚,等她回过神儿来,愚孝的皇帝已经成了她的牵绊,为了皇帝的安全,皇后也只能与皇帝一样成为了太后手下的傀儡。
倘若皇帝和皇后只是民间一家普通的夫妻,定然是恩恩爱爱和和美美,只可惜胜在皇家,没有这样简单的幸福。
如今太后准备以皇后来牵制想要反抗的皇帝和明修——楚念眸中目光微闪,想法是好的,可太后错就错在太小看她了。
“关于良妃和宸妃之间的事,本宫知晓此事与你有些干系,只是念儿,本宫有些话要交代与你。”见楚念抬眸,皇后面露几分哀色拉过楚念的手,语重心长道:“凡事要给人留有几分余地,免得到老满手鲜血,你再回想起这一生,会后悔的。”
楚念半垂下眸子,轻轻点了点头道:“皇后娘娘放心,臣女知晓了。”
此刻楚念尚且还未意识到皇后此言究竟有多重,可等她知晓之时,为时已晚。
……
入夜的时候才等来明修,此刻楚念正坐在水榭上淡然饮茶,独自一人之时,她总是喜欢光着脚踩在水榭的毛毯之上,只是此刻水榭通风,秋风吹进来,冰凉凉的,吹得她的脚也有些微凉,可楚念却陷入思绪,对几乎冻僵的双脚毫无察觉。
明修进了水榭,望见跪坐在水榭边儿上光着的楚念的玉足,顿时眉头一皱。
他褪去外袍,将外袍盖在那瘦弱的人影身上,大手捂上那双冰凉的小脚:“你想什么呢?”
听到明修的声音,楚念才堪堪回神儿,感受到脚下不寻常的温暖,她柔柔一笑,道:“是殿下来晚了。”
明修无奈的揉了揉她的脑袋,看她轻轻靠在自己怀中,没说话,便听楚念继续道:“殿下无需担心皇后娘娘,到时我会对皇后娘娘寸步不离的。”
闻言,明修眉头微微蹙起:“我到晚上才听到这个消息。”
楚念点了点头,拢了拢身上的外袍,将自己整个人都溺进身后泛着莲花香味儿的怀中。
“你说,太后想要的,是哪个亲王的效忠?”
太后最擅长的无非是挟天子令诸侯,这“天子”不止是皇帝,还有此番前去的亲王的家眷们。
可楚念的直觉告诉她,事情远不止这般简单。
明修微微侧眸思量了一会儿,一阵微风吹过,他怀抱又收紧了几分,“不知,但倘若我是太后,我会对淮南王下手。”
楚念失笑:“淮南王的王妃还远在淮南,世子前些日子回来,听说是生了什么病,太后如何要挟淮南王?”
明修却摇了摇头道:“纵使淮南王花心,但也多情,你之前倒是用小兰走了一手好棋,可淮南王终究是折在小兰的温柔乡了。”
听见这话儿,楚念眉头一皱:“你是说,太后会用小兰这一个小小侍妾来要挟淮南王?”
明修低头看了楚念一眼:“你不懂男人的心思,一个稍微有一点儿责任心的男人,都不会舍得自己的女人受苦,更何况此行怕是生死未卜。”
楚念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才喊来暗三,暗三望见二人之间亲昵举止,不由得也面色微红,却在明修威慑的目光之下头也不敢抬。
“暗三,你去一趟淮南王府,叫兰夫人走时问淮南王多要几个护卫。”说着,楚念低头想了想,又抬头道:“着重与小兰说上一句,就说这是我特意告诉她的。”
小兰是个聪明人,倘若是楚念亲自告诉她的消息,她定然会重视,也会明白其中厉害,只要她看重此事,再好生与淮南王商量,不怕淮南王不知道轻重。
如今虽说淮南王不知为何对楚念心生怨怼,可到底淮南王还是亲王之首,无论如何,小兰不能出事,淮南王不能被太后握在手里,否则今后他们怕是彻底无法翻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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