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一向文雅的谨言先生就要对一个瘦弱少年动手,一旁的李郎中等人看了连忙拦住桃谨言即将落下的拳头,当即是连连劝慰道:“谨言先生,冷静!冷静!莫要与这不识抬举的小子动气!”
桃谨言的拳头被拦住,瞪着眼睛卡了一旁的李郎中一眼,李郎中等人被这目光吓退,便是连连后退,这下连看都不敢多看那纠缠在一起的一大一小了。
见能帮自己的人也退了,桃谨言硕大的拳头和那双宛若野兽的桃花眼就近在眼前,少年倒也无所畏惧。
只见那少年微微侧眸,不看桃谨言,撇着嘴,面露倔强之色,“朝廷若是想管我们淮北,早就管了,可我们淮北这样的状态,已经十年有余了,这个时候才派出无双郡主,难道不是来敛财的吗!”
少年的语气笃定又倔强,叫桃谨言不禁心一软,可也知道现在自己不是该心软的时候,便是恶狠狠的松开了少年的领口,顺势一把推向少年,大力之下,少年顿时后退了两步,摇摇欲坠的摔倒在地。
却仍旧一双眼睛怒视着桃谨言,丝毫没有退却之意。
桃谨言拍了拍染灰的袖口,看着少年嗤笑了一声,旋即从容不迫的回到原地,稳稳的喝了一口茶,才看向不远处手中拿着一个羊皮卷的暗三。
“三儿,过来,割破他的手指。”
暗三似乎不满这个称呼,愤然看了桃谨言一眼,却也知正事儿,便是拎着手中的羊皮卷朝着少年走去,旋即,不由得少年抗拒,取出匕首,滑破了少年的手指,在那羊皮卷之上,摁下了第一个手印儿。
少年恼火的看着暗三,“你们又叫我签了什么!我告诉你们,我不承认!”
桃谨言接过暗三的羊皮卷,端起来,看了一眼,见纹路清晰,桃谨言满意的点了点头,侧眸看了一眼少年仍旧留血的手指,皱了皱眉头,却没理会少年的恼火,“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张了张嘴,却见桃谨言继续道:“算了,你也不会告诉我的,我自己找人去问便是。”
说着,他翩然起身,朝着几位大人道:“几位大人,咱们这就去下一家,这小子暂时交给暗卫们。”
几位大人面面相窥,“谨言先生,这强制留联名状只怕无法生效……”
桃谨言一个眼神瞪了过来,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被桃谨言耍了一天的李郎中却长叹了口气,开口道:“我们若是不说这是强制留下的,这便是自愿留下的,大人们,这少年遭受的,可还能有假?”
两个给事中对视了一眼,面色严肃的摇了摇头,旋即便道:“谁说这是强制留下的?这可是那少年自愿摁的手印儿。”
给事中都发话了,几个吏部的人也没法儿说什么,顿时面面相窥,回首看了一眼面色仍旧不忿的少年,却忍不住对桃谨言竖起了大拇指。
桃谨言笑了笑,没说话,转身走出了门外,几个暗卫看了一眼桃谨言的背影,“这家伙,做派倒是和咱们娘子差不多。”
暗三看了说话的暗一一眼,喃喃道:“谁说不是呢,算了算了,干活吧,今日便将这倔强的臭小子抓回去吧,啧啧,多久没见这么不明事理的臭小子了,要不是娘子……今日我真想狠狠揍他一顿。”
一向沉默寡言的暗二上前一步,目光微沉看着眼前的少年,“谁说不是,倘若不是为了他们这些被贪官欺压的平民,娘子何苦到城主府去受那等委屈?”
暗一和暗三诧异的看了一眼暗二,便见暗一邪笑道:“既然现在娘子不在,咱们也拿他出出气,就说他反抗时无意伤到的,如何?”
看着眼前皆是满脸阴沉靠近自己的三个暗卫,那少年连连后退,警惕道:“你,你们干什么?又来屈打成招那一套?我告诉你们,今日你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如了你们的愿!”
眼见着少年这副决绝模样,暗卫们纷纷动作一滞,旋即便见暗三默然叹了口气,恹恹道:“算了,绑回去交差就得了,否则咱们在他眼里岂不是和那些人一样了?”
……
城主府,后院儿,三夫人的院落之中。
楚念与那美娇娘对坐在凉亭里,听着身边的虫鸣鸟叫,楚念莫名觉得有些意外。
相对于屋子里,外面的空气清新了些许,那屋子里似乎为了掩盖什么而散发着慢慢的香薰气息,此刻她面前那女子露出的一小节手臂之上,也有一处莫名的伤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擦伤了的。
楚念不禁猜测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难不成,那李管事有施虐的癖好?而这位美娇娘,竟喜欢受虐?
不敢再往下想,楚念掩饰尴尬似的端起茶盏轻饮了一口,却意外的再次一口喷了出来。
对面的美娇娘见了楚念这副狼狈模样,不禁笑得花枝乱颤。
楚念将口中的辛辣吐了出去,转眸,有些揾怒的看着眼前的女子,“三夫人,就算再不喜欢我,也不至于如此捉弄吧?”
那女子捂着肚子摆了摆手,好半晌,才上气不接下气道:“对,对不起,奴家这里没有茶,只有酒,只好以酒代茶招待妹妹了。”
楚念皱着眉头将“酒盏”端起,放在鼻翼之间,轻轻嗅了嗅,才皱着眉头道:“我喝过最辣的酒是凛冬,你这酒似乎更胜一筹。”
听见凛冬的名字,美娇娘明显眼前一亮,“凛冬啊……奴家也想尝上一口,可惜这世间,会酿凛冬的,只剩下太后了呢……”
楚念面色一怔,便见那美娇娘笑得花枝乱颤,“只怕是无双郡主有所不知,那位会酿凛冬的酿酒师,是世间唯一一个,几十年前,因为拒绝交出凛冬的配方,被先皇杀了!结果,先皇死后,这世上便只有太后一人会酿凛冬了。”
音尾似乎带着淡淡的愁绪,美娇娘眼见着楚念愈发阴沉的面色,便是端起酒盏,一饮而尽,“别怕,郡主大人,奴家无意揭发郡主的,只是一时觉得郡主实在太可爱,忍不住就有话直说了。”
楚念微微皱了皱眉头,她目光看了那酒盏一眼,那处正散发着浓烈的酒香,不知为何,方才楚念分明就没能察觉。
“不知道,无双郡主是如何躲过与那禽shou交he的,郡主可否告诉奴家?奴家也想学学,以后再想求什么情报,便无需再洗那么多次身子了。”
美娇娘抬眸,意味深长的看着眼前的楚念,见楚念只是抿了抿唇,没说话,便是轻笑了一声,继续自说自话道:“不过,也罢,如今这具身子啊,已经脏到永远都洗不干净的地步了。”
不知为何,望着那张落寞的美艳动人的脸,楚念心底莫名升起几分心疼,她张了张口,却没能忍心将自己心底的猜测问出口,只是低头望着手中的酒盏,顾左右言他,“你很喜欢品酒?”
美娇娘抬眸,目光闪烁着看了楚念一眼,便是轻轻点头,“嗯,我很喜欢酒,只有喝酒的时候,我才能忘记自己这具身子有多脏。”
说着,她又轻笑了一声,带着一股莫名的释然,“酒醉深处,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了。”
楚念端起酒盏,目光扫过美娇娘,旋即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辛辣顿时冲入鼻腔,刺激得楚念再次一声猛咳,只不过这次,却是将杯中酒尽数咽了下去,待那股烈酒烫了咽喉,顺顺利利的烧到了腹中,楚念便觉自己不好受,强忍着这股火烧一般的感觉,抬眸间,望见一双微红的眼睛。
美娇娘撇过头,仿若忧愁稍纵即逝,她大笑了一声,转过头媚眼如丝的看着楚念,道:“郡主竟如此豪迈,我媚娘就喜欢与郡主这般豪爽的人交朋友,那狗东西去禄亲王府,至少要三天才能回来,今日郡主便陪我一醉方休,如何?”
媚娘?楚念点了点头道:“好,我今日便陪媚娘一醉方休。”
这场酒席几乎持续了一整个下午,楚念与媚娘当真在后院儿的凉亭里喝了个一醉方休直到最后,楚念只觉自己只保持了一丝清醒,相比之下,媚娘早就醉的疯疯癫癫,直端着侍女方才递过来的酒壶,对着不远处的梧桐树,兴致盎然,“你便是吴知秋了吧?今日,与媚娘喝个痛快如何?”
“嗯?你不喝?你不喝便是不给媚娘面子,你个大男人,媚娘能将你如何?”
“吴知秋,吴知秋,知秋甚好,媚娘喜欢知秋。”
不知不觉,楚念眸中那个模糊的媚娘的轮廓显得莫名的哀伤,她靠在树下,拎着酒壶,丝毫不觉月色微凉,却满脸落寞与惆怅。
“知秋啊,你莫来救我,我求你了,知秋……你会死的……”
媚娘的神色忽然变得凌厉,她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朝着眼前的大树一阵怒吼:“吴知秋!我告诉你!你个穷秀才配不上我!我在城主府享受荣华富贵,你别再来打扰我了!”
楚念心神一动,酒醒了大半,她抬眸看着不远处院子的门口,又转头看了媚娘一眼,心头莫名升起几分哀恸之色。
媚娘……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如此狠心的对待自己,只是为了报复城主府的这些狗贼?
“吴知秋,你快滚远一些,吴知秋……滚……”媚娘凄厉的看着眼前的大树,“吴知秋,你还是不懂我!”
这档口,院子外头却传来媚娘丫鬟的高呼声,“哎呀!李管事!今日三夫人不见,还请李管事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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