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毒三的意识被困在城主大宅子之中团团转的同时,趁着夜色,一行人拉着城主府唯一一驾马车似是慌乱的钻过一众立在原地的黑衣人,路过打头呆立着的毒三,周洛上前拳头在那双圆睁着的眼睛前头狠狠的比划了一番,恶狠狠的啐了一口。
走在后头的阿陌心事重重,瞧见周洛这副模样,也忍俊不禁,“阿洛,郡主说了,不能碰他们,否则他们就从幻术里挣脱出来了。”
周洛略有几分不甘心似的抬眼再次狠瞪了毒三一眼,才踏步朝着马车走去,吊儿郎当道:“我知道,等他活了,我再好好儿教训他!”
马车不大,车里头却齐齐摆着三道身影,皆是双眸紧闭,好似一睡不起。
明修在前头操控着马车,马车下头,宁氏三兄弟,三个暗卫,还有周洛和阿陌疾步跟着。
好在天才蒙蒙亮,街上没什么人,他们顺利的从城东走到城北,城北是平民区,那被楚念和桃谨言掀得人仰马翻的赌坊离这里也不远,不过好在平民区人口密集,多了楚念等人倒也没什么,况且,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量禄亲王也想不到,堂堂无双郡主竟会躲入平民区去。
太阳初生起的时候,平民区的百姓早已出门劳作,倒也没人注意到那辆无声无息钻进了平民区里的豪华马车此刻已然停在一个破旧的院子里。
宁氏兄弟的院子不大,却有一个驴棚,只不过里头的老驴早就因为兄弟三人的贫困被牵到集市上卖掉了,好在还有一些稻草,刚好够盖住与破旧院子格格不入的马车。
这院子虽小,却也有三间屋子,三间屋子并排立在初阳下,三个伤员便被送到中间那个最大的屋子里。
待大家都安顿好,明修才轻轻拍醒了操控幻术的楚念,瞧见她愈发苍白的脸和嘴角溢出的那一丝鲜血,眸中一阵怜惜。
楚念茫茫然望着四周破旧的屋子,好在三兄弟还算善于经营,桌子椅子缺了的腿,很明显被人手工重新补了上去,就连破旧的木板床,也除了叫人躺上去会“吱呀”直叫之外毫无缺点。
好半晌,楚念眸中才渐渐有了聚焦,眼前是一张写满了担忧的俊脸,那双狭长的眸子似乎还有些微红。
“这儿是……宁氏兄弟家了?”
明修点了点头,楚念缓了一会儿,被明修搀扶着靠在他怀中,这档口,宁氏兄弟刚好将一碗汤药端回来,宁老大小心翼翼的将汤药交到明修手里,才看向楚念,轻声道:“郡主,这是阿陌姑娘准备的汤药,说是郡主现在体虚,用来补身子的。”
楚念缓缓点了点头,此刻明修已然将汤药放在嘴边小心翼翼的吹凉,趁着这档口,楚念一双水眸严肃的看向宁氏兄弟,“这次,你们应该相信我了吧。”
宁氏兄弟被楚念的模样吓得面面相窥,好一会儿,宁家老大才面露窘迫之色,“郡主,草民……草民自然是相信郡主的,之前的事,是草民糊涂,郡主若要怪罪,怪罪草民一人便是,草民甘愿受罚。”
说着,他将头埋在胸口,似乎羞愧不知该如何面对楚念。
却是楚念微微勾了勾红唇,方才还冷峻的面色瞬间如春风戏花,“既然如此,我能不能拜托你们一件事?”
宁氏兄弟有些错愕的看着楚念,便见楚念目光看向窗外,“把阿洛叫来。”
周洛很快被手脚麻利的宁三叫了进来,此刻屋中楚念笑得如沐春风,明修坐在一旁沉默不言,宁氏兄弟则是眼巴巴的看着钻进屋子里来的周洛,眸中略带几分疑惑之色。
少年人心思活络,周洛很快就知道楚念要干什么,便是嘴角咧开,从怀中掏出一个羊皮卷,那羊皮卷上正是沔阳城上千被沔阳城主和禄亲王迫害的平民们的签名,偶尔有几个染了血的,那也是悲愤之极,对沔阳城主和禄亲王恨之入骨得到百姓留下的。
宁氏兄弟接过那羊皮卷,皆是满眼震惊。
都是些平民百姓,何时见过这么多人将染着悲愤血泪的名字签在同一张纸上?可今日算见着了!
宁老大显得有些呆滞,他抬起头,傻乎乎的看着楚念道:“郡主,这是……”
楚念水眸之中一片平静之色,“这是联名状,沔阳城上千百姓都已经签好了。”她颔首,“我要拜托你们的事,便是这联名状,眼下证据应当搜集的差不多了,待春阳城的百姓们再签下这联名状,我等便可以复命了。”
宁氏兄弟显得愈发震撼,好半晌,才面露欣喜之色,“有了这联名状,也不怕禄亲王那老狗赖账不认了!”
此刻日头从东方彻底露出头来,屋内被阳光笼罩着,阴暗彻底被驱散干净。
终于反应过来的三兄弟欣喜若狂,宝贝的抱着羊皮卷便朝着门外冲去,身后却再次响起楚念的声音:“对了,若是遇到那些穿着破烂却生一副富贵相的人,记得将他们带回来,微服私访的大人们,也该回来见证一些东西了。”
她水眸微敛望着宁氏兄弟离去的背影,嘴角渐渐染上几分松缓的笑意,这档口,便见明修皱着眉头看她:“我还当为何没看见我特地给你差遣出来的那些大人,没想到你竟如此用了?”
楚念扬眉笑了笑,“倘若是昨天那副场景,咱们还带着那些身体羸弱逃跑都不会的大人们,万一再不慎死伤两个,我岂不是成了罪人?刚好几位大人说向看看淮北的风土人情,到了城主府,我便将他们派遣出去体察民情了。”
那张小脸儿写满了“这些人也就这点儿用处”的模样,明修略有几分忍俊不禁,末了,却只得伸手摸了摸那颗得意洋洋的小脑袋,微微扯了扯嘴角。
“那些御林军呢?”
眼前那张漂亮的小脸儿上恶作剧般的笑意渐渐扩大,她伸出纤纤玉指在双唇间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红唇轻启道:“这是秘密,以后你就知道了,此番等宁氏兄弟拿了联名状回来,你便快些回京,这东西是此案的关键,决计不可出了什么差池。”
闻言,明修面色复杂,方才张了张口,这档口,一旁传来一阵虚弱的呼声,“水,水……爷要喝水!”
楚念迅速从短暂的温存之中抽离,侧眸间,一旁木床上躺着的虚弱的人正伸出一只手来凭空抓着什么,明修蹙眉的档口,阿陌已然红着脸冲了进来,怀中抱着一碗清水,旋即小心翼翼的扶起桃谨言的身子,缓缓将那一碗水顺着桃谨言干裂的唇喂了进去。
这档口,楚念眸中仍有欣喜,她挣扎着想要起身,身形却被明修重新按了回去。
“如今你也是伤员,要好好养着才是。”
这话音落下,那头的桃谨言似乎终于恢复了意识,眸中渐渐清明,他目光扫过近在咫尺的白陌的脸,白陌面露紧张之色,不等他开口,已然合眸搭脉了。
等桃谨言目光终于寻到卧在房间另一侧榻上的楚念之时,阿陌刚好松开了握着桃谨言手腕儿的手,似乎无碍,她放心的长舒了一口气。
可桃谨言的关注点显然不在此处,他目光越过眼前近在咫尺白陌关心的脸,落到楚念苍白的笑脸上。
恢复了几分精力的人丝毫不顾及自己尚且卧在病榻之上,“念儿,你也受伤了?”
不等明修一个杀人的眼神到,楚念便是绽开一抹舒心的笑颜,长舒了一口气道:“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尚且无大碍,只是消耗过大,稍微休息两日即可。”
桃谨言目光微闪,似乎因为楚念的关心,心底升起隐隐几分莫名的得意,他无视了明修愈发阴沉的俊脸,继而得寸进尺道:“念儿,我就说,有些人就算在你身边也没什么卵用,到底还是叫你伤成这样,若是我,就算我死在敌人刀下化作亡魂,也绝对不叫人动你一根汗毛。”
他握了握拳头,一脸志得意满,注视着他的明修此刻只觉他胸口白袍上那一抹殷红愈发刺眼了起来。
明修微微别过头,不再看他,这时,屋子里另一位“伤员”也已然幽幽转醒。
睁开迷蒙的双眼,禀容看向四周陈旧破败的陈设,面露疑惑之色,“阿珊,我这是……这是哪儿?”
没有人回应他的话,此刻屋中一片寂静,回应他的,除了那一双双探究的目光,就余下此起彼伏仿佛放缓了几分的呼吸声,直到他双眸渐渐恢复清明,望见楚念,眸中闪过一瞬间的惊诧,到底是当了十多年假世子的人,很快,他便适应了环境,扶着额头,面色复杂。
“无双……郡主,阑珊……当真是死了?”
想起阑珊的死法,楚念眉头紧蹙,还有四兄弟背后的势力……如今想来,皆是手中握着隐世秘籍,搞不好追杀并逼迫那怪物两兄弟学习那诡异的阴卷和阳卷的人,就是那股势力中的一个分支。
见自己的问题得不到回应,好一会儿,禀容才接受了这个事实,他将头抵在胸前,双手抓着自己额前的碎发,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阑珊,死了啊……”
屋中的人似乎被这股莫名悲哀的气氛感染,没有人说话,楚念也明白,此刻禀容的状态并不稳定,倘若她现在问起关于禄亲王的问题,只怕是会引得禀容的强烈反抗。
可意外的,禀容只是低着头消化了一会儿,抬起头,除了面无表情之外别无异样,他似乎失去了最心爱人,面色呆滞形容枯槁,却转头看向楚念道:“无双郡主,你留我到现在,想必是有话要问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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