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他们住的栈尚且满,可今日,这栈便是一个人也没有。店小二见了桃谨言像是见了瘟神避之不及,却被桃谨言一把揪住。
“小子,你往哪儿跑?”
栈门口,被桃谨言揪住了衣领的店小二欲哭无泪,“大爷,我们这儿昨日刚死了人,大家都觉得晦气的很,大爷您还是换家栈吧,小店只怕容不下您这尊大佛啊!”
桃谨言微微勾起唇角,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你今日容不下也得容,谁让我就喜欢你们这家栈呢,怎么,给你钱你都不赚了?”
小二扭过头看着桃谨言,瞧见那双桃花眼中的微凉,心底不禁生起一丝畏惧之意,只好伸手挡住被桃谨言盯得火辣的侧脸,连声应道:“是是,小的不敢,大爷随小的来就是了!”
说罢,小二引着桃谨言朝着楼上走,桃谨言怀中抱着“尸体”,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少年,少年此刻正抱着桃谨言用来写字的那块木板,一路上若有所思。
直到将“尸体”放在榻上,桃谨言才伸开懒腰回头看着少年,“行了,你可以滚蛋了。”
少年这方刚刚放下那块木牌,这木牌说重不重,可一直提着也怪费劲的,这当口,少年便是一边捶打着自己酸痛的肩膀,一边满脸错愕的看着谨言先生。
“谨言先生,您还没跟我说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呢!”
桃谨言微微挑了挑眉,他侧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端起茶盏放在嘴边,抿了一口,又皱着眉头将茶盏放下,才道:“就你看见的,这么回事儿,你们郡主惹火了我,我自然是要好好儿回报她不是?”
大抵是因为桃谨言说得太过漫不经心,少年人找出桃谨言话语漏洞的速度很快,他盯着桃谨言看了好半晌,才一屁股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昂起头鼻孔朝天不看桃谨言一眼。
“就这,我可是记得,谨言先生曾差点儿为了无双郡主去死,如今无双郡主得做多坏的事儿才能叫谨言先生都说无双郡主背信弃义?先生,您可是当我年纪太小就没经历过情爱?”
桃谨言有些意外的看着眼前的少年,桃花儿眸子微微眯起,“我还真没看出来,你知道的东西可还不少?”
这时,被放在榻上的“尸体”却猛然坐起来,白布落下之前,那副身体僵硬的模样着实将少年人吓了一跳。
直到那蒙着“尸体”的白布落下,露出后面楚念一张铁青的脸,少年才面露震惊之色,“谨言先生,你,你难道把郡主杀了?”
桃谨言也被突然坐起来的楚念吓了一跳,瞪大了一双桃花眼说不出话儿来,这档口,那少年却带着哭腔朝着楚念扑了过去,“郡主——我还没娶你过门呢,你怎么这么苦,呜呜——郡主,你等着,我早晚有一天帮你报仇,呜呜——”
楚念僵硬着脖子低头看了一眼趴在自己怀中痛哭流涕的少年人,旋即抬眸看向桃谨言,一双水眸之中杀气腾腾。
瞧见她僵硬的身子,桃谨言才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档口便是满脸堆着笑:“嘿嘿嘿,楚念,别生气嘛……都是这小子,这小子就好像狗皮膏药似的,怎么赶也赶不走,不然早就……”
楚念声音沙哑道:“你先把他弄开,我腿麻了。”
紧抱着楚念纤腰的少年被桃谨言强行剥开,这档口,那少年才抬起头看向楚念,见楚念原本苍白的脸上正渐渐恢复血色,这才抹了一把眼泪满脸错愕道:“郡主还魂了?”
屋子里两道目光齐齐落在少年人身上,那少年缓了一会儿,便是咽着唾沫,十分勉强道:“没关系,郡主,鬼门关走一遭,阎罗王也算是咱们的熟人……”
等楚念杀人一般的目光转过来,少年人才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便见榻上那“还魂”的人僵硬着起身,腿下尚且摇摇欲坠,她青着一张脸抬头看桃谨言,桃谨言连忙上前扶住。
“我的腿,快断了。”
想起楚念是从午时开始扮“尸体”一直到现在,连头发丝儿都没有动一下,身子早就僵了,桃谨言似是愧疚,连连赔笑,“我知错了我知错了,也不尽然全都怪我的,要怪就怪那条肥鱼非要等到傍晚才上钩,还有这小子死活粘着我,我怕他把咱俩演戏的事儿说出去……”
楚念被桃谨言扶着在屋子里走了几步,好一些了,才在椅子上坐下,端起桃谨言喝过的茶盏便将茶水送入口中。
一大杯茶水入腹,她才好受一些,合上双眸似是养神,旋即深吸了一口气。
声音终于恢复了几分清亮,“你说那条鱼,什么时候会来?”
桃谨言将兴奋的想要再次扑过去的少年捆住,伸手干脆连少年的嘴巴都堵住,才一边费力按住挣扎的少年,一边意味深长的看着楚念道:“最晚今晚……你且等便是,我将隔壁的屋子也要了下来,待会儿你便去躲着,若是来了,我会给你信号,你再扮作‘尸体’便是了。”
楚念抬眸看了他一眼,“算你这次还想得周全。”
这时,忽而一声绵长的“咕噜”声传来,两人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赫然是少年人的肚子。
楚念忍俊不禁的挑了挑眉,示意桃谨言将那少年人放开,那少年顿时扑了过来,一把抱住楚念好不容易缓和过来的双腿。
“郡主,郡主,您还活着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郡主已经死了……”
瞧见少年人眸中不做假的湿润,楚念抿了抿红唇,“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迷茫抬头,“我懂事儿开始,家里便没什么人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反正,邻居们都叫我阿楚。”
楚念的眉头有所松动,她轻轻抚了抚阿楚的背示意他松开自己的双腿,这才看向桃谨言,叹了口气道:“去弄些吃的吧,整整躺了一天,我也有些饿了。”
桃谨言目光微闪扫过少年人,什么都没说,便起身,准备吃的去了。
……
入夜的时候,整个栈陷入了一片骇人的漆黑,一个壮硕的身影乘着黑夜钻进栈的后门儿,似是轻车熟路的朝着二楼而去。
这时,小二还蹲在正堂里打瞌睡,身边走过一个几乎能装下两个他的壮汉,小二却毫无察觉。
二楼唯一亮灯的房间内,桃谨言端起茶盏轻饮了一口,面色从容的看向紧闭着的门扉,便见门扉被人一把推开,木质的门撞在一旁的窗子上,烟尘滚滚。
进来一满脸胡子的壮汉,那壮汉铜陵般的大眼睛正炯炯有神的看着眼前的桃谨言,他似乎不屑的上下打量了一眼这个坐在椅子上的“瘦弱”青年,一边环顾四周。
“你等的贵人,是什么贵人?你的宝贝,又是什么宝贝?”
那椅子上坐着的青年人正从容不迫的将一口温茶送到嘴边,那双红润的薄唇正微微勾起,他抬头,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的壮汉。
“大人还未自报家门。”
话音落下,他将温茶送入口中,舒服的伸展开白皙的脖颈,明显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舌尖舔着唇瓣,意味深长的看着眼前的壮汉。
那壮汉毫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一边大刺刺的在桃谨言的对面坐下,一双眼睛依旧紧紧的钉在对面那张妖孽一般的脸上,大抵是因为长得凶悍,这副模样怎么瞧着怎么像是要将桃谨言吞了。
青年人却只是从容不迫的端起新的茶盏,旋即微微勾着唇角,将另一个茶盏倒满,再轻轻的放在那壮汉的身前,整个过程极为缓慢,却显得异常的冷静。
壮汉目光落到身前的茶盏上,终于开了口,“你们中原人,就是麻烦。”
桃谨言微微挑了挑眉头,忽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一会儿,直到那壮汉脸上每一根胡须都写着生气的时候,他才终止了自己的笑声,意味深长的看着那壮汉。
“大人是蛮族人?”
壮汉眯了眯双眼,冷哼了一声,算作默认。
桃谨言笑了笑,“我还以为会是西楚或者……没想到蛮族的动作竟比西楚还快。”
壮汉微微低头看着桃谨言,墨色的大眼睛上面两条又粗又长的眉头似乎动了动。
“蛮族的动作一向很快,只是我们与大凉的关系并没有西楚那么好,得到消息的速度更慢了一些而已。”
那壮汉低头喝了一口茶,“实在搞不懂你们这些汉人之间的虚情假意,要是我们,我们就绝对不会搞什么虚假的友谊,分明都想侵占对方的领地,直说就是,何须作假?”
桃谨言呵呵一笑,并未接话,他抬眸看向那壮汉,“大人怎么说?今日是否要答应同我交易?”
那壮汉看了桃谨言一眼,旋即便是环视四周,见屋中并没有白日里他看见的那具“尸体”,他面露警惕之色看着桃谨言:“你要什么?”
闻言,桃谨言抬眸看着那壮汉,端起茶盏,又放下,“我也不要什么,也就是白银三百两,外加原本被你们带走的那具‘尸体’而已。”
壮汉沉思了一会儿,抬眸,探究的看着桃谨言,“三百两我能理解,可你为何要那一具尸体?明明相比之下,你要给我的那具,更有用,不是吗?”
瞧见那双铜陵般的大眼睛中闪烁着的怀疑,桃谨言轻笑了一声,“这样吧,大人若是不嫌弃,听个故事如何?听完了,你就明白我为何要背叛楚念以及——为什么更想要你手里的了。”
他抬眸,桃花儿眸子中闪烁着几分狡诈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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