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大雨下得滂沱,就连宫中也不甚例外,一小太监的身影鬼鬼祟祟的穿梭在一片忽明忽暗之中,手下拂尘随之不安的飘动着,他走两步停一步,小心翼翼的看着四周,袖口里似乎掩着什么东西,连他自己都不敢低头多看一眼。
太子殿中依旧灯火通明,亮如白昼,里面歌舞升平,好似丝毫不受外头阴沉的天气左右。
主位上坐着一青年人,他垂首看着下头歌姬舞姬闹作一团,狭长的眸子中看不出丝毫情绪,手下紧握着酒盏,宛若一尊雕塑,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下首坐着一白须老者,正佝偻着身子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正表演着各样歌舞的美艳女子,一旁的侍者帮他将空了的酒盏斟满,他回头朝着身侧坐着的女子微微一笑。
“今日殿下甚为有心。”
那女子一袭桃粉,额间印花鲜红,半撒娇般笑着看向老者,“还不是爷爷的面子大,您瞧,一说您来,殿下便将这宫中最好的侍者都叫来侍奉,这还不是怕爷爷不把我嫁给他?”
那老者笑着捏了捏身侧孙女的脸蛋,一张老脸上得意之色愈发不可掩饰,目光似有若无的扫过上首面无表情的青年人,才收起笑容严肃看向孙女道:“凡事不能说得太早,我看现在太子殿下可依旧是不情愿得很。”
说着,他的面色也不大好看了起来,那女子顺着老者的目光望到上头,便望见明修那张恍若如梦的脸,她的面色扭曲了一瞬,便是想到什么似的会心一笑,转眸看向身侧的爷爷,浅笑着附在老者耳畔:“爷爷,待会儿……”
祖孙二人一阵耳语,片刻后,便见老者脸上浮现出莫名的笑意,只见他捋着胡须缓缓点了点头,“这个方法倒是不错,我就不信,堂堂太子,还当真会背信弃义就是了。”
上首的青年人显然没有注意到下首祖孙二人的互动,手下不自知的端起酒盏放在嘴边,这时,那淋了雨浑身潮湿的太监才低着头缓步走了进来,侧眸与那女子对视间,他面色苍白的点了点头。
那女子嘴角顿时勾起一抹胜利的弧度,看向上首的青年人,已然像是看着自己的囊中之物。
小太监缓步上前,明修也没有察觉,直至一旁的宫女准备续杯的时候,才听得那方传来小太监似乎从容不迫的声音,“我来吧,伺候殿下这事儿,向来都是我来做的。”
明修回过神儿来,侧眸看着小太监正端着酒壶往酒盏之中倒酒,他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你方才,干什么去了?”
听见明修泛着几分寒冷的声音,小太监手下没来由的一抖,红色的酒水险些泼洒在地上,他手下平稳些了,方才不好意思似的小声道:“咳,小的方才内急,与殿下告假殿下没理会小的,小的实在是憋不住了……”
瞧见那小太监似乎有些微红的脸,明修微微皱了皱眉头,并未理会,他手下接过小太监小心翼翼递过来的酒盏,心不在焉的昂着头一饮而尽。
“暗卫们呢?”
眼瞧着那薄唇一张一合一整杯酒便空了,小太监面儿上露出一丝松懈,他笑着将明修空了的酒盏再次倒满,这才谄媚的回话道:“殿下不是说叫他们去守着郡主了,如今都去了那边了。”
闻言,明修方才想起什么似的微微侧眸,片刻后,面露异色,却未开口,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片刻后,似乎眼前有些发昏,他微微扶住桌子,皱着眉头道:“今日这酒,劲力似乎极大的。”
望见那张俊脸上罕见的红晕,小太监朝着下首的女子使了个眼色,便见那女子缓步上前,浅笑着看向明修道:“殿下,您可是哪里不适?妾身带您回去歇息?”
明修堪堪抬眸看了一眼那张近在咫尺的笑颜如花,轻轻摇了摇头,“不必了,小纯子,带孤去寝宫。”
说着,他堪堪站起身来,眼前的事物却莫名摇晃,片刻后,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一把推开那女子被拒绝后仍要伸过来的手,转眸,一双狭长的眸子里渐渐恢复了几分清明,“小纯子,这是怎么回事?”
那小太监面色一白,似乎受到了惊吓一般连连后退道:“殿下,小的,小的不知,殿下您可是吃坏了什么东西……”
望见小太监求助的眼神,梁二娘连忙将身形挡在他和那小太监之间,谄媚的笑着道:“殿下,殿下您这是怎么了?可是饮食出了什么问题?妾身送您去寝宫,叫小纯子去找太医……”
“不必!”一声冷喝,明修再次挥开梁二娘伸过来的手,力道之大,足矣梁二娘身形跌倒在地。
下首的老者望见了,顿时面色严肃的起身,缓步走到梁二娘身侧,便见梁二娘宛若受了委屈一般窝在他怀中,带着哭腔道:“爷爷,孙女本是好心想要照顾殿下,谁知殿下竟如此对待孙女,孙女……孙女不想活了!”
说着,便见梁二娘起身,朝着殿柱一头撞去,被老者堪堪拦住,便见老者抬首看向上首正扶着额头的明修,“殿下,这么做就不对了吧?你需要老朽的帮忙,老朽答应了,你如此对待老朽之孙,又是何用意?再者,二丫头她已经是……殿下若是此等背信弃义之辈,恕老朽无法相助!”
明修皱着眉头看着不远处渐渐模糊的几道人影,心底渐渐升起几分莫名的烦躁,老者还在说些什么,可他却觉得自己一句都听不下去,只觉得身上莫名火热,胸口憋闷,他望向殿外大雨滂沱,毫不犹豫的朝着门外走去,却被门口两个长相陌生的侍卫拦住了去路。
“你们要做什么?”
门口的两个侍卫抬眸看着眼前明修,又求助似的看向不远处的小纯子,小纯子朝着他们使了使眼色,待那意识渐渐模糊的人转过头的时候,顿时面色再次一白。
便见祖孙二人搀扶着上前,“殿下这又是作何?可是彻底不愿对老朽之孙女儿负责了?若当真如此,大可直说!大不了老朽带着孙女重新隐居深山,不过,日后殿下是生是死,可莫要再来求助老朽!”
说着,那老朽拂袖转身,面露决绝,似乎当真要离去,梁二娘连忙扯住自家爷爷的手臂,“爷爷,不好,二娘已经是太子殿下的人了,岂能……殿下,殿下,您说句话!”
这一刻,四周再次陷入了寂静,屋中的喧闹早已停止,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明修的回答,可那站在门口的修长背影只是身子挺直,一股莫名的冷气正夹杂着冰锥分散在四周。
这时,却有一道清亮冷清的女声穿透了大雨砸落地面的声音中传了进来,“梁二娘,你是谁的人了?”
一道身影从门外显现,她一双水眸冰冷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最终定格在明修那张泛着几分微红的阴沉的脸上,望见那狭长眸中闪烁着的欣喜的光亮,楚念忽而觉得有些心疼。
望见门口的身影,那老者面色阴沉的道:“你又是什么人?”
上首的小纯子面色愈发惨白,他将头埋在胸口,不敢说话,一旁的梁二娘则是面容扭曲,“这是太子殿,无双郡主大半夜的闯进太子殿,可是要刺杀太子?来人,将她拿下!”
那原本拦着楚念的两个侍卫顿时动手,提着手中长枪朝着楚念冲了过来,楚念微微皱眉的档口,忽而有一道墨色身影挡在她身前,紧接着,便见那两个侍卫的身影倒飞出去,明修泰然自若的站在原地,脸上的红晕正渐渐消散。
梁二娘有些错愕的看着眼前的明修,“你,你,你怎么……”
“你在与谁说话?”冷冰冰的声音从那薄唇之中缓缓传出,明修一双狭长的眸子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的梁二娘和那老者,“你们当真是觉得可以趴在孤的头上兴风作浪了?”
那老者面色扭曲,“怎么回事?二娘,你不是说给他……”
梁二娘不敢置信的看向小纯子,“怎么回事儿?小纯子公公?你不是说给殿下准备的是最好的药吗?”
被提到名字的小纯子面色愈发苍白,此刻明修那双狭长的眸子正夹杂着刀子朝着他望了过来,他身形发抖,不住的后退,“殿下,殿下,奴才……”
“好一个小纯子,看来,孤还是对你们太仁慈了,来人,这几人意图谋害孤之性命,带下去,听候审问!”
话音方才落下,便见四个暗卫分别从四个角落之中冲了出来,众人这才意外,这屋子里竟然还藏着这三个人,而此刻那老者和梁二娘亦然反应过来,便见老者连忙道:“孙儿,莫怕,太后早就给咱们安排好了人,就这三个暗卫而已,不足为惧!来人将这三个刺抓起来!”
楚念皱着眉头看着却前头静立着的明修的背影,这档口,便见数十道身穿御林军铠甲的人从门外冲了进来,目标竟是站在殿中的明修。
望见被数十御林军拦住的三个暗卫,明修却是薄唇微微勾起,冷笑了一声,转眸,楚念方才神色怔愣,便落入一个宽厚的怀抱,瞬间莲花香充斥了整个鼻腔。
身子腾空,楚念皱着眉头捉紧了明修的脖颈,腰间正有一只大手将她稳稳的箍在怀中。“念儿,抓紧了,我带你出去洗个澡。”
楚念抬眸,对上那双狭长的眸,那眸中依旧一片温柔眷恋,叫她忍不住心下一阵悸动,便觉身侧传来一阵微弱的凉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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