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玲,你是我们的妹妹。”
薛志国一本正经地说道,然而,如果,他的目光不要一直停留在薛玲指尖那在昏黄的灯光下,依然散发出炫目光芒的匕首上,并且,额头的太阳穴急速地跳动了几下的话,那么,这幅平静淡然的态度,还比较有说服力。
双胞胎之一的薛志富,补充道:“你在哪里,我们就在哪里。”
“一大家子人,要齐齐整整,才对。”
薛志民一脸的坦荡,毫不犹豫地在薛将军和薛玲面前,表明在他们四兄弟眼里心里,只有薛玲才是他们真正认可的“家人”,薛建平和杜秀英这对管生不管养的父母,却是早早就被排斥到了他们的圈子外!即便,他们老了,感受到孤苦凄冷的生活,后悔了,也不例外!
“京城的生活,是让人向往的天堂。”
在这一刻,薛志强褪去了往日里的独属于少年儿郎的天真懵懂,眼底那片清晰可见的冷漠和疏离,却让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能清楚地感知到他话里话外的深意,更能察觉到他那不会为外物所动摇的决心。
当然,这儿的“天堂”,不仅仅指和薛玲相处时,体会到的那种来自于血脉相连亲人的发自肺腑的关心和体贴。也代指薛将军这位老爷子将他们丢到部队里,让他们接受最正规严苛训练,真正演绎出“疼之深,爱之切”这一系列安排流露出来的祖孙情意。
这些种种,让糙养,或者,应该说是放养大的他们,怎能不惦记,并为之感动,最终,连往日里鄙夷不屑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泼妇手段都使出来了,就为了能继续留在京城!
即便,四人说得再“隐讳”,但,薛将军这个“老江湖”,又怎么会不明白?
只是,如果,这番话,由家里其它小崽子们说出来,那么,他肯定会拍案而起,立刻就将这些翅膀还没长硬,就一个个牛气哄哄,觉得“天老大,地老二,自己老三”的小崽子们,狠狠地摁在地上摩擦!
偏偏,这几个小崽子家那对不靠谱的父母做出来的事情,连他都屡屡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更不止一次地生出过将那对夫妻俩赶出家门,任其自生自灭的想法。
最终,薛将军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四人一眼:“你们也不小了,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万万不能做,心里得有杆秤。”
话里话外就是自古以来都提倡“孝道”,而,世人也总喜欢说些“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之类的话,来将自己的认知强加到“受害者”身上,全然不顾自己是否“站着说话腰不疼”族群中的一员。
因此,于情于理,四人在做出某个选择之前,都应该深思熟虑一番。不说达到“走一步,想三步”,但,能预料到未来会发生的许多种可能,并提前规避或将这些可能损伤到自家的风险降到最低,才是他们现下应该面对的。
没搭理因为自己一番话,而陷入沉思中的四人,薛将军的目光,移向倚靠在门边,睡眼朦胧,掩着唇,一个又一个打着哈欠,然而,手指间那炫得人生出眼花缭乱感觉刀光的薛玲,额头那些才被他按下去的青筋,再次一根根地炸开。
然而,为了不要惊吓到薛玲,出现那种惊惧之下,反而被匕首伤到的场景,薛将军还只能深吸一口气,强逼自己冷静。唯有那不停抽动的面颊,和紧绷得犹如一只拉开的弓的身体,却道出了他此刻的状态:“玲玲,你那四个哥哥犯蠢,咱们别搭理他,回房间睡觉……”
“哦。”依然处于一种困倦状态中的薛玲,乖巧地应了声,就一手捂着唇,继续打着哈欠,而,另外一只手依然不停地炫着匕首,当着众人的面,将房门关上了。
直到这时,薛将军那颗提到嗓子眼的心,仍然没能落回原地,本着“自己不好过,也不能让罪魁祸首好过”的想法,薛将军捋着袖子,面无表情地看着薛志国四人:“既然睡不着,出去活动活动筋骨。”
薛志国讪笑:“爷爷,已经很晚了,你明天不是还要开会吗?”
薛志富补充:“这个时候去训练场,没两三个小时,就结束不了。”
薛志民附和:“身体活动开来后,大脑就会变得特别兴奋,想再睡觉,根本就没可能。”
薛志强点头:“但,这兴奋劲,只是一时的,过了之后,就会觉得特别地困,哪怕站着都可能睡着。”
能想象,一向精神奕奕的薛将军,在开会的间隙,当着众多同僚战友对手的面,突然一个又一个地打哈欠,活像抽了大烟的颓丧模样吗?
可惜,不得不说,四人再次行了“歪招”。
“你爷爷我当年三天三夜不睡觉,却依然神情气爽的时候,你们这些小兔崽子,一个两个不还不知道在哪儿呢!”薛将军也不捋袖子了,反还一马当先地往门外而去,“走!”
心里却腹诽:一群翅膀还没长硬的小兔崽子,就装出一幅大人的样来“忽悠”人?开会?上班?也不想想,今天可是周末,他正想着要好生收拾一通这些小崽子,还没来得及找机会,小崽子们就主动洗干净脖子送上门来任他宰杀了!
薛志国四人:“……”卧槽,玩大发了!谁来救救他们?!
……
于是,第二天早上,在生物钟的影响下,六点准时出现在楼道上的薛玲,探着小脑袋,看着除了薛将军外,就再次给人一种没有人烟气息,空荡荡感觉的厅,眨了眨眼,有那么一刻,竟怀疑昨晚发生的那一幕,不过是自己在做梦!
“棕竹,我大哥他们,昨晚回来了?”
棕竹正恣意地伸展着枝条,向每一个见到它的人展现自己那轻轻松松就碾压众多植物的矫健身姿,听到薛玲的问话,想也不想地回答道:大人,你回房间休息后,他们就被老爷子拎到训练场去了!直到,半小时之前,老爷子神清气爽地回来了,然后,就在厅里读书看报到现在!
“原来,不是我的错觉……”薛玲小声地嘀咕了几句,总算明白自己醒过来后,原本,应该摆放在枕头下的匕首,为何会一直被她捏在手里,“也不知道,大哥他们有没有被吓着?”
想象下,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屋子里,手才刚刚放到门把上,才转动了一下。紧接着,就见黑暗的空间中,突然闪过一道清冷的亮光。然后,鼻尖就嗅闻到血腥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又被人一脚,就踹到楼梯下。
瞬间,就像颗皮球一样,骨碌碌地往下滚。慌乱之下伸出去的手,不仅没能拽到一旁的楼梯,从而顺势稳住自己急速往下坠落的身体,反还因为“多米诺效应”,而将同样被这出人预料一幕给震住的身旁其它人,也给拽下楼梯的场景……
薛玲忍不住摸了摸胳膊,安抚住那些在风中跳起凌乱舞蹈的汗毛,摇晃着脑袋,勉强将自己心底生出来的愧疚和懊恼等情绪甩出去。
不就是软萌可爱好欺负的马甲被揭开了嘛,这种和自己人设完全对立的马甲,早晚有一天,都要曝光的,那么,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关系呢?
顺便,还能提前训练下薛志国四人对危机情况的应对反应,多棒呢!
自我安慰了一番的薛玲,挺胸抬头地走下楼。不过,在见到坐在竹椅里,远看依然精神攫烁,实则,细看的话,就能发现眼底那抹青紫,和偶尔浮现的红血丝的薛将军时,薛玲往前迈去的脚步也不由自主地顿住,脸上也浮现一抹忐忑来。
“玲玲,站在那儿做什么?今天不晨练了?”到是一边翻看着手里的报纸,一边还分出一缕心神,关注着楼梯间动静的薛将军,许久都没听到薛玲那由远而近的脚步声时,不由得抬头,一脸疑惑地看着薛玲。
虽然,已经做好了“破罐子破摔”,啊,不对,应该说是坦然应对的念头,但,真见到难掩憔悴担忧的薛将军时,薛玲依然有些怯懦了。
“爷爷……”
“咋了?”到是薛将军,并没将昨晚的那一幕放在心上,甚至,在将薛志国四兄弟狠揍一通,心里那些不容外道的担忧烦闷等情绪发泄出去后,还觉得整个人,从没哪一刻像现在这样神情气爽起来。就连眼下看向薛玲的目光,除了平日里的慈祥和蔼以外,还有着越发浓郁地欣慰和欢喜,以及,淡不可察的遗憾和叹息。
——可惜,哪怕在自家,警惕心依然这样高,身手更是轻松吊打薛志国四兄弟的薛玲,不仅是女儿身,更是自家五代单传的小公主,否则,他一定毫不犹豫地将薛玲送到部队里的同时,向身旁所有人恣意地炫耀得瑟!
当然,最重要的是薛玲从没入伍参军的想法……
“你昨晚……”薛玲一脸的犹豫迟疑,抬头,看了眼薛将军,然后,又迅速地垂下头来,“……都看见了吧?”
什么时候,见过薛玲这幅忐忑不安、惶恐无措的小姑娘模样?
薛将军挑眉,放下手里的报纸:“你是说,你连睡觉,都抱着把匕首这件事?”
“没那么夸张啦!”薛玲撇嘴,那颗不知何时提到嗓子眼,飘浮在半空中的心,却突然落回原地,整个人也跟着生出一种叫做“安定”的情绪来,“平时,我都放在枕头下的,谁让昨晚,大哥他们不说一声就撬门呢!”
说到最后的时候,薛玲也不由抱怨道:“爷爷,你得庆幸,关键时刻,我察觉到了大哥他们身上那熟悉的气息,才及时收手了,要不然的话,今天,我们就得去医院探望他们了!”
“你大哥他们平时操练得不够。”
其实,即便薛玲不反给薛志国四人扣上这口“黑锅”,半夜的时候,将薛志国四人拎到训练场上狠揍了一通,对四人的身手有了一个非常清楚认知的薛将军,也不会轻易放过四人!否则,以后,真遇到危险情况,别说保护薛玲了,连自保都做不到,那才是丢人丢到家了!
啥?
薛玲觉醒了“宿慧”,将薛志国四人和她相提并论,那是赤果果地单方面碾压?
这,不是正好?也免得那些翅膀还没长硬的兔崽子,一个两个都觉得自个儿能耐大过天了!
“不过,玲玲啊……”想到昨晚那把在薛玲手里“跳舞”的匕首,薛将军在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薛玲后,还是忍不住地问出心里的疑惑,“你身上随时都藏着一把匕首吗?”
“呃?”薛玲愣了愣,很快,目光就变得飘忽起来,“爷爷,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啥意思?”薛将军的面容上,破天荒地浮现一抹叫做茫然懵圈的情绪来,在大脑没能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下意识地反问道:“什么叫真话?什么又叫假话?”
“真话就是,我身上有四把匕首。”说到底,末世那十来年的生活,给薛玲带来的影响,实在太大了。以至于,哪怕,末世爆发前,那样一个和平安定的年代里,已经活了二十来年,早已竖立正确严谨“三观”的她,也在“重生”到这个世界后,毫不犹豫地延续了生活在末世,每一个人必备的生活习惯。
“假话就是,我身上连根针都没有,就更不用说匕首这样稍有不慎,就会伤人伤己的危险物品了。”
薛将军嘴角抽搐了下,却在薛玲那一幅“理所当然”的姿态中,无奈地抚额:“玲玲,出门在外,确实要注意保护自己的人生安全,但,实在没必要随身带四把匕首……”
“爷爷,我这也是预防未来。”薛玲摊手,耸肩:“总不成,事到临头,才懊恼后悔自己没能多带一些杀伤力强大的武器在身上,从而在真正遭遇不可抗拒或有心人为之的危险时,根本就没办法自救,只能满腹凄惨惊惶地将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吧?”
“要知道,命运向来眷顾早有准备的人,而不会特意恩赐一定的光辉和荣耀,给那些每天混吃等死,一辈子都碌碌无为,却满腹怨念,逮着个人就抱怨命运不公的人。”
付出多少,就会得到多少。
命运的天秤,永远不会失衡。
这是薛玲前世今生都遵循的为人处事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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