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等了许久,也没等来薛将军犀利毒舌到没朋友的评价,薛玲立刻就将心底那些不该出现的“自怨自艾”等情绪掐灭,一脸惊疑不定地看着面容沉重,神情肃穆的薛将军,小心翼翼地问道,“爷爷,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也不知道被薛玲提到的哪句话触动了,同样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中的薛将军,抬手抹了一把脸,终于将那些不知飘到何处去的思绪揪了回来,又恢复到之前那幅“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
薛将军的拖词,实在太直白粗暴,然而,正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这句话所说那般,这世间,不是每件事都必需探查个清清楚楚。哪怕,对方是自己的亲人,也不能无所顾及,一味地刨根究底。毕竟,很多时候,都要遵循“难得糊涂”的说法!
因此,薛玲只是撇撇嘴,就又顺着刚才的话题继续往下说道“以你和林爷爷曾经的交情,就算这次你虎着张脸,上门讨个说法,林爷爷也应该像以前那样随口就糊弄过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送上十份合同!”
“这种大手笔……”对比现如今,再想想以前,哪怕再如何地淡然佛系的薛玲,也都不由得嗤笑一声,“真是让人受宠若惊啊!”
毕竟,当年,林佟和罗清婉尚在京城的时候,那还真是隔三差五就会上门挑衅一番!
然而,当初,林将军是怎么做的?——别说赔罪礼物了,就连所谓的喝斥训诫林佟的说法,也都是林将军自己说出来的,具体有没有去做?连林家人都不能瞒住,就更不用说瞒住拥有“听懂植物谈话”技能的她了!
所以,“此一时,彼一时”吗?
不!薛玲更愿意相信,林将军无意中现了自家败落的先兆,或者,也可以说是现了薛将军和王将军的疏远,从而本着“不成功,便成仁”的狠戾心态,想方设法地要将薛家和王家继续拖上自家战船!
“那你准备怎么做?”薛将军揉按着额头,一脸的疲惫和倦怠,连薛玲这么个小姑娘都能悟出来的东西,他这个见多识广的老人家又怎会想不明白,“退回去?还是收下来?”
“送都送过来了,退回去做什么?!”薛玲轻笑一声,这十份合同,与其说是将薛家继续拖下水的一种策略,到不如说是林将军对薛将军和王将军的一种试探行为。
要知道,对林将军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算无遗策的“老狐狸”来说,一旦心里对某些人或某些事生出怀疑,就一定会想方设法地试探,而不是拿“几十年兄弟,他绝对不是这样的人”之类的话来搪塞自己。毕竟,“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终日打雁,却反被雁啄瞎眼”这些话,可都蕴含了无数人血与泪的沉痛教训。
“既然,林爷爷说是赔偿,那么,它们就只能是赔偿。”
“你就不怕‘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薛将军嘴角抽了抽,以前,他咋就没现薛玲还有个“财迷”的貔貅本性?
“不怕。”薛玲既然敢拿,就做好了会被林家拖下水的准备。然而,事实上,若她的推测无误,怕是这次暑假出游回来后,林家就会分崩离析了。到那时,就算林将军没被家里那些不孝子孙给气晕过去,只能神情怏怏地躺在疗养院里,也会因为要收拾那堆烂摊子而疲于奔命、分身乏术,就算想用那十份合同拿捏薛家,怕也是会有心无力了。
久久的静谧之后,薛将军悠悠叹了口气,用一种说不上什么情绪的声音叮嘱道“收着点。”
薛玲愣了愣,很快,就反应过来,紧接着,就气鼓鼓地瞪着薛将军“爷爷,你这是啥意思?”
“背锅”这种事,连上一世,末世没有爆前,身为普通人的她都没遭遇过,就更不说末世爆后,那往往只有往别人身上扣锅的道理,而没有自个儿接锅的!真当这一世她继续做一个悠哉惬意的“宅女”,就能随意往自己身上扣锅?
“在这儿,我得郑重申明一下虽然,我确实不喜欢林家,更不喜欢林将军这么个披着伪善面皮,私下里却做着最恶心人事情的老爷子。但,不看僧面也看佛面,旁的不说,就冲你和他那段曾经愿‘为对方两肋插刀,也再所不惜’的真挚纯厚兄弟情,哪怕他现在生出歹毒心思了,我也不会冲他动手!”
换了其它人,还真会被薛玲这番冠冕堂皇、义正言词的话给忽悠过去,觉得薛玲确实是个最懂事又乖巧、孝顺又贴心的“小棉袄”。而,换了薛将军嘛?却是连翻白眼的动作都懒得做,看向薛玲的目光里也满是“编,继续编,我看你能编出个什么来”的淡然。
“啧!”薛玲撇嘴,毫不犹豫地往自己脸上贴金,“要我说,我就是老薛家最诚实善良的崽了!”
“我如果真做了什么事情,不管那件事情暴露出来后,会掀起多大的风浪,也都会毫不犹豫地拍着胸膛应下来。但,如果是我确实没有做过的事情,那么,哪怕来上一个连的人给我‘洗脑’,再或者拿数不尽的钱财和美人来诱惑我,又或者整出什么‘满清十大酷刑’,我也绝不会承认!”
“没做,就是没做!”
“前儿,林佟和罗清婉南下四年,就挣了一个亿身家这件事……”薛将军慢吞吞地说道,关键时刻,还特意顿了顿,就等着薛玲摇头摆手,一脸急切地打断他的话。然而,薛玲却一脸的淡然,仿佛他即将翻出来的“旧账”,都和薛玲本人无关似的。
比如说,当年,薛玲才来京城,因为林佟和罗清婉的数次上门挑衅,而算计着这两位隐瞒多年的恋情,因为一场众目睽睽之下的“捉奸”而提前揭开,打了两人一个措手不及;
再比如说,豁出性命才考上少年班的罗清婉,明明已经读到大二了,再努力两年就能拿到大学文凭,却突然放弃少年班的学业,忽悠林佟南下创业……
捋了捋思绪,现薛将军翻出来的旧账,连自己印象中的十分之一都不到,薛玲一边自得于自己颇有几分当幕后oss的能耐,一边却还掐准了薛将军再次停话的时机,一脸坦荡地道“我承认,我确实对林佟和罗清婉动手了,但,我不承认,我有对林爷爷出手过。”
“其实,我是个很大度,也很有善良心的人。就算林佟和罗清婉数次三番地跑到我面前来找存在感,我都懒得搭理他们。如果不是他们在现单纯地依靠舆论的方式打压不了我,准备使出其它更恶心人的招数,我也不会冲他们动手的。”
“你不是常说,‘老儿子,大孙子,老爷子的命根子’吗?”
薛将军一脸的无语,连对军区的情况不那么熟悉的外人,都知道林佟在林家那独特的身份和地位。就更不用说薛玲这么个披着软萌乖巧外皮,内里却住着一只奸诈狡猾的“狐狸”了。哪能不明白对林将军来说,冲他挥刀耍枪、阳谋阴谋齐上,就算败了也无所谓,但,冲林佟这么个被他带在身旁悉心教养,也颇得他几分欢心的长房幼子动手,还真和掏心挖肺一般让人无法忍受!
等等!
“……不会,这就是你的用意吧?”
真正惩治,或者,应该说是报复一个人的手段有许多种。但,让对方,尤其,如林将军这般位高权重,一颗心早就因为残酷的生活和岁月磨砺得坚硬如石,轻易不会被外物所动容的“人精”,承受一种悔不当初的痛苦,那么,绝不是冲他们动手,而是冲他们最疼爱的儿孙动手!
无论,最开始,他们是基于什么样的心思,而偏疼这个儿孙。但,都说养一只小猫小狗,养久了,都会养出感情来。这人嘛,尤其,还是自己的儿孙养久了,也当然会生出感情。所谓习惯成自然,莫过于此。偏偏,这样一来,原本磐石般不可算计的人身上,就出现了轻易会被人拿捏住的把柄。
只不过,一般的人还真不会想到利用这个把柄。毕竟,兔子急了还会咬人,这心狠手辣的人被逼急了,会做出什么样的破釜沉舟的举动,还真不好说!
“呃……”薛玲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着,抬头望天,低头望地,再忽左忽右地打量四周,一幅“你说什么,我咋听不明白”的茫然懵圈。然而,就冲她这动作,若说她真心里没点数,那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薛将军指着薛玲,手指也跟着颤抖起来,不知是单纯激动的,还是被自己“脑补”的那些看似精彩绝伦,实则处处在踩钢丝,稍有不慎就会跌落悬崖,从而摔个粉身碎骨的剧情给吓到的“你这胆子……也太大了!也不知道像了谁!!”
“像你呗!”既然,老底都被掀了,薛玲也就本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摊手,耸肩,冲薛将军笑得那叫一个得瑟张扬不说,还毫不犹豫地将手里这口锅扣回了薛将军。
薛将军“……”
……
虽然,在诸如罗清婉之类的普通人眼里,林家这样的权贵之家,一旦攀附上了,就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实现“麻雀变凤凰”,彻底走上人生巅峰的梦想。但,其实,在真正传承了千百年的世家眼里,林家一应自认矜贵清高的做派,不过是“画蛇添足”“西施效颦”,归根究底,依然脱不了“泥腿子”“暴户”这样的称呼。
当然,薛家、王家和顾家这样的家族,也莫过于此。
毕竟,这几家的“掌舵者”,可是共事几十年的兄弟兼战友,哪能不清楚彼此的底细?
真要说区别的话,就是以前,几家人都只是这些自诩清贵的人眼里的“泥腿子”。而,如今嘛?却因为自家儿孙们做出来的一番事业,又生生被扣上了顶“暴户”的大帽子。这,也正是薛将军做主,收下林家送来的十份合同的原因之一。
——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是什么大事。然而,在双方都是不差钱的主的情况下,想要将一件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就只能送出足够份量的赔礼。
虽然,其实,不论薛玲本人,再或者薛将军,以及偌大的薛家其它人,都不太看重钱财这些身外之物。但,难得有人特意捧着厚礼送上门,哪能不“笑纳”了呢?
即便,这所谓的厚礼,不过是包着毒药的甜糖。但,对薛玲来说,有能力的人,虽然谈不上挥挥手,就能将糖果外面那层诱惑人心的甜腻,和内里包着的那坨轻易就能毒死人的毒药分离出来的程度,但,使出三五分力,也不是不行。
如此,又何惧之有?
更何况,以薛将军和薛玲祖孙俩对林将军的了解,想必,一向以自己和薛将军、王将军三位“为对方两肋插刀,赴汤蹈火,也再所不惜”兄弟情自傲的林将军,并不会轻易就将这种扫了自己颜面的事情说给自家儿孙听。
只是,这次,最终,事情的展,竟出乎祖孙俩预料之外。林家,或者,应该说是林将军做主,送出的南方十座山的承包合同,用做给予薛家的赔偿这件事,并没像以前那样瞒着林家人,而是特意在某次家宴时说了出来。
虽然,从头到尾,林将军都一脸的平静淡然。
但,真正了解林将军心性的人,却敏锐地感知到了林将军心底深处那些翻腾不息的愤恨,从而在做出一幅“眼观鼻,鼻观心”的静心聆听林将军指示的恭谨谦虚状态时,脑子却飞快地转动起来。
他们在想什么呢?
一边琢磨着究竟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招惹林将军这么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凶残猛兽,一边盘算自己能否在此次事情中分上一杯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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