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争心里一叹,向曾皇后拱手道:“请皇后起驾。”
曾皇后看了吴争一眼,眼中流露着一丝感激。
只是她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转向小轿。
此时黄道周也上前来引领曾皇后促驾。
众人随即离开,返回官道,前往港口。
至此,吴争的目标已经达到,原本是该携朱聿键至港口,然后离港至海上,清军没有水师,那就安了。
可正如吴争所说,清军岂能任由朱聿键逃脱?
此时李成栋已经率主力到达福州城,听闻有一支来历不明的明军救走了朱聿键,逃向港口,立时下令,出动大军追击,他自己率三千骑兵先行一步。
如果没有朱聿键、曾皇后及嫔妃,按理说,已经回撤的吴争所部骑兵,李成栋哪怕插上翅膀也是追不上的。
与福州百里的距离,等李成栋赶到,吴争早上船了。
可世事没有如果,朱聿键等人的轿子,极大地拖慢了行军速度。
没有任何悬念,吴争所部在离港口十多里处,被清兵追上。
就象是上天注定一般。
如果不是李成栋率军追来,吴争不会失控到以鸡蛋碰石头。
此次的突进,吴争仅率一千骑兵。
这一千骑兵,也是这次南下,舰队能携带战马的极限。
一匹战马,单重量就是八至十个士兵,就不说各种器械装备了。
率一千骑兵突进福州,这是吴争与张名振商议的结果。
清军如今高歌猛进,占据各县和各个要隘,兵力相当分散,很难在一天时间里,集结起足以威胁到一千骑兵的兵力,也绝对不会料到庆泰朝渡海参战。
所以,以少量骑兵突进,看似冒险,实则最为合适,进可攻,退可守,只要不恋战,骑兵的速度足以应对一切突发事态。
可吴争和张名振都无法预料,李成栋做为一方主帅,竟会亲自率前锋追击。
当吴争听到追来的是李成栋,事态就开始失控制了。
李成栋这三个字,就象是一种梦魇一般时刻缠绕着吴争。
吴之番临战前那一瞥,依旧深深地印在吴争脑海里。
那种看着满城尸体、残肢断臂,嗅着满城腐尸的气味,还有生死之间的恐惧,就如同挥之不去的噩梦,噬咬着吴争的心,每每思及,便会干呕不止。
这一切,都是拜李成栋所赐,在吴争的心里,杀了李成栋,就是终结了困扰自己两年的噩梦。
这一战,几乎是猝然间暴发的。
骑兵将士根本没有心里准备,打这一场毫无胜算的战斗。
清军骑兵,包括李成栋,也没有料到,明军骑兵会自找死路,反身突击。
两军遭遇,虽说狭路相逢勇者胜,可凡事都有度,以一千对三千,没有奇袭的情况下,胜算几乎没有。
正如吴争在临战前激励士气所说的,“追来的是当日三屠嘉定的罪魁祸首李成栋,敢死的,随我击杀此贼。”
没有丝毫悬念,仓促间被吴争所部击穿阵形的清军骑兵,在短暂的慌乱之后,由两侧迅速合围。
吴争距离李成栋最近时,仅百步之遥,但咫尺天涯。
攻不过去。
李成栋长络腮,可面相和善,如果便服走在路上,谁都会认为他是个和善之人。
但他的心充满着戾气,从最初的震撼回复过来时,他下达了彻底歼灭明军的命令。
所有人都杀红了眼。
无论是明军,还是清军。
骤然之间,这场战斗似乎变成了一种荣誉的争夺,为荣誉而战。
好象在此时战胜对手,就能改变整个战局一般。
吴争就眼前的鲜血激荡得战意盎然,近一柱香时间的恶斗,丝毫没有耗尽他的气力,他依然觉得浑身都是力气。
一个劲地往李成栋所处的方向进攻,再进攻。
不知道有多少人倒在吴争的刀下,手中的刀已经换了三把。
每每卷刃之时,就有人无声地递上一把刀。
吴争非常顺手和满意。
“刀来。”可这次,刀没有递来。
挥刀削去一个清军的头颅,吴争大喝一声,迟迟没有回应。
吴争不解地转头瞄了一眼,这一眼,让他心中一冷。
他的身后已经只有了了数十人,而且已经被清军分割拖滞,陷入了苦战。
“大人,撤吧!”一个亲卫几乎是哭着喊出这句话来,随后被清军一刀砍中,倒在了血泊中。
吴争被这一幕惊醒了,看着远处已经可以看清五官的李成栋,吴争终于清醒。
大喝一声,砍翻一个想撒冷子冲自己下刀的清军,吴争边挥刀边倒退。
可此时,哪还有路可退?
历经千辛万苦,与身后数十亲卫靠拢在一起,望着越围越多的清军,吴争感觉到一种浓浓的悲怆和疲惫。
这个结果,是吴争意料不到的,他太高估了自己和麾下骑兵的战力了。
连战连胜,光复应天府,助长了吴争盲目的自信。
他以为,经过战火锤炼的麾下骑兵,战力已经足以与清军抗衡,甚至高出清军。
出其不意,是吴争发动这场突击战的基础战术思想,他的目的在于拖住李成栋,吸引李成栋,然后利用舰炮,置李成栋于死地。
他想重演杭州城那一幕,以自己和隆武为诱饵,打痛李成栋之后,再诱敌深入。
吴争从没有想过要自寻死路,他自始至终要的,就是胜利。
可事实证明,吴争想错了,想多了。
李成栋远不是他想象地那般一触即溃,他手下的骑兵,一样是百战老兵。
可此时清醒,显然已经晚了,吴争愧疚地望着身边仅存的亲卫,眼前浮现出嘉定城中,叔叔那伟岸的身形,“你们走吧,本官为你们殿后。”
这话叔叔也说过,吴争只是凭着记忆而重复,却说不出那般地悲壮。
可身边将士的反应,却惊人地雷同。
亲卫们齐声大喝道:“大人先走,我等为大人殿后。”
这一声之后,亲卫们鼓起最后一丝力气,生生为吴争打开一条通道,可惜,人数太少了,这条通道的距离,绝不会超过五丈。
通道仅维持了几息之间,就算想走,也走不了了。
为了这通道,吴争身边的亲卫又少了十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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