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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落 脚
    康熙22年(1683年)七月十四日酉时。夕阳下,一支在土人眼里硕大无比,其实并不算大的船队,缓缓开进兰阳溪入海口(今台湾宜兰县兰阳溪)。三条溪流从台湾岛中部的高山上奔腾而下,带着充沛的水量和泥沙,千百年来不断向海流淌,最终冲击出一块平坦肥沃的三角型平原(今台湾宜兰平原),三条溪在距离海岸一里到两里的地方才分别交汇,形成了一个长宽各两里的天然港湾,神奇的是,两岸陆地向两条胳膊一样伸向海中,牢牢的护住这个入海口,中间只留下一个宽90丈(300米)的进出水道,这形状简直比后世的人工港还要标准。
    “三多,这地方你比我熟悉,咱们那时候叫宜兰,现在你给起个名字吧。”王浩站在船头,脸上抑制不住的兴奋。这时候郭小美也正好站在船头;“这里真美,许叔叔,真像世外桃源。”于是,这块台湾北部最大的平原这一世就被叫做桃源,而这条大溪,也被贴心的许叔叔改成了小美溪。
    “大人,一路还算顺利,只是伤员路上死了一半,土人翻了一条船没有死人。所有登岸的一共有两千五百三十五人,其中老幼共九百八十人,壮妇四百六十三人,壮丁及兵丁共有一千零九十二人。活着上岸的牛有四十六头,马七匹,狗五只。另有排湾族、阿美族土人一百零八人。物资消耗还在统计,活人里有十二个伤员,六十个病人,暂时就这么多了。”现在林文豪俨然是全营的大账房,他也很习惯这个身份。今晚这个会是扩大会议,不但各位主事都在,连各个船长还有民队的队头也都在,没有哪个营帐能容下这么多人,所以这四五十号人只能找了块平地,或者蹲着或者坐着围成个圆圈。“这块河口平原,”王浩站在中间拿手比划了一个三角形。“沿着海岸南北七十里宽,往东全是海,往西里面有六十里深,全是平地,都开成田至少二十五万亩。”底下一片嗡嗡嗡的声音,王浩拿手压了压“从今天起,这都是咱们的。今年大家都去开地,开的地不分田,明年开始分,明年分的一家十八亩,后年分的一家二十五亩,只要家里有人当兵,家里就有五亩地不用交税,要是立了功劳,就有更多的地不用交税,分到手的地,第一年交一成税,第二年交两成,以后永远交两成,官府给地契,大家说咋样?”
    一圈人轰的一下炸开了锅,朱标拿起火铳,朝天上放了一枪,蓬的一声大家都老实了。“挨个说,这么说谁听得见。”没办法不疯狂,以前老郑家在东宁也分田,他家一户也给二十亩,可是郑家那叫王田,你可以耕但是田不是你的,而且郑家叫主六民四,地里打一百斤郑家收六十斤走,现在收多少,第一年十斤,第二年起收二十斤?
    “大人,那以后官老爷要是多收呢?”说这话的明显以前挨过欺负。
    “咱队里的都是光棍,就是分了地,也没人种啊!”这人王浩认识,一个叫黑子的船长。
    “咱以前是开铺子做买卖的,不会种地咋办。”这人林大成认识,低声解释说这位原来开绸布庄的。
    “许大人,这边上都是土人,万一咱们种田,土人过来抢咋办?”以前在万年州,汉人和土人的冲突可不是一次两次。
    “还开田,咱家的牛路上给吃了,这牛可咋算啊,眼下没有牛,小人一家可耕种不了二十五亩。”
    “大人……”
    “大人……”
    问题太多了,这个会从第一天晚上一直开到了第二天晚上,总算是开完,汇总出来的东西叫做“与国三约”。第一个叫“与国人约”,约定只有现在逃出来的这两千五百三十五人,或者自愿跟随着来的,卑南溪那六十几个土人,这些人如果按约法纳税的、按约法当兵的,那就是国人。像那些拿刀枪换来的番妇,或者附近的土人,那不是国人,遇到事情先保护国人的利益,至于别的人,谁去管你死活。将来如果官府要认定别的国人,必须要贴告示宣布,哪怕只是认定一个人,如果有一百个国人按手印不认同,那就要报官重新审核。同时约法也规定,大家成为国人以后,就不分什么汉回或者土番之类,也绝不允许分地域,不允许出自某个地方的人抱团欺负别人。
    第二个叫“与国法约”,就是以后会分别制定民法,军法和税法,现在人这么少,民法也用军法代替,将来会专门制定民法,税法现在就定出来,像王浩前面说的,分田后第一年土地纳税一成,第二年起纳税两成,当场白纸黑字写下来。如果官府违背怎么办,那就专门成立一个机构,按照许三多的提议,这个机构叫做‘议事会’,以后所有的税收政策、官府差役,首次制定,由官府和这个议事会商量好再定;如果更改,比如想提高的话,那就得这个理事会三分之二同意才行,目前议事会暂时只管这事。还是按照许三多的提议,理事会人数是按照目前各行选。比如现在有六十来个工匠,那这六十个工匠就凑一起选一个做议事会代表简称议员,议员没有工资,如果开会就凑一起吃顿好的。按照这个比例,要选四十来个议员,天天几十个人开会谁也受不了,后来王浩提议,士兵主要管打仗,民政的事就少参与点,所以士兵就选两个代表,水兵选一个、战兵选一个。农夫也适当减少,目前先选十五个人干这个议员,约定五年后再看情况调整。这个约是最受大家重视,除了孩子,一共有两千一百六十二个成年人在这个约法上按了手印。
    第三个叫“与国☆军约”,这个约说的是国人的男子,任何男子满十七岁,都要当兵,现在暂定是三年。当了这三年兵,才能从事其他行业,这叫义务兵。当兵期间会有些优惠政策,目前能定下来的就是一人当兵,奖励家里五亩地免税五年。另外王浩还承诺给每个当兵的都找媳妇,有些人家男丁不够,王浩承诺将来优先卖一批奴隶给军属,至于现有的兵,王浩承诺三年后允许分批退役,如果不愿意退役,那可以转志愿兵,到时候会制定志愿兵的待遇。
    在中国从来也没有哪个官府会和所有人民一起讨论政策,这一天整个营地都闹哄哄的,每一队人,不管民队还是军队,都有几个机灵的探子,一直围在领导那圈人旁边,听到任何和自己有关的消息,马上有人一溜小跑跑回自己那队去学舌。经常在营地的某个角落,会爆发出一阵阵的喧哗和笑声。
    “周黑子啊,好像现在闹的最厉害的就是你那边那队,你队里兵这么缺媳妇吗?”许三多正在小声问旁边的那个赶缯船长。后者抬起胳膊擦了擦口水“啊,大人,我队里没有媳妇儿。”“什么叫队里没有媳妇?”许三多有些不满。“就是一个有媳妇的兵都没有!”
    墙上挂了一幅超级写意的地图,上面有一个三角形,三角形上有个点,点往上下左胡乱延伸着三条线。几个人头正围坐在写意画的旁边。“那五条双帆艍船,我意见是全拆掉,材料回收了还能造点渔船”许三多最近管着水军,他对这些旧船完全没有信心。“船上的炮手尽量转到别的船上,另外大炮也要重新选过,每条船配的大炮尽量口径一致,”这主意其实不错,虽然大小号称有四十九门炮,可惜相当一部分是旧炮,或者是炮子只有八两一斤的水货。
    “这五条船上有水军共一百二十几人,每船炮只有两门,炮手不过二三十人,剩余百人该如何安置?”马宝(马疯子)现在算是水军第二号人物,缩减水军他有些不愿意。
    最后讨论的结果,是鸟船和大赶缯每条定制六十人,都配了十二门炮;四条赶缯定制在二十五人,每船还是配二门炮。这样六条船用两百二十人,为了节约人力,调了四十个土人分摊在各船打杂。选了三个机灵的艍船船长,各带通事一两人,水兵十人,最小的小炮一门。沿着三条溪分别朔溪而上,尽量把整个平原探清楚。这样水军就要用去两百多人。
    战兵以后改叫海兵陆战队(肯定许三多的主意),水陆两用。把原来各船上配的鹿铳选了四十只最好的,编制了一个分遣队,哨官选了一个原来艍船的船长叫陈侃。说起来在左营的时候,他是军里职务最高的,当时就是个翼将。可惜他是郑军宿将陈家的远亲,当时许三多不太敢用他,现在离得这么远了,该用还是得用。这队兵原则上是跟船走得,用来补充船上火力不足(鹿铳在船上可以靠在船舷或者绑在某处,一人可以使用,在陆上需要用支架一般两人使用)。另外又编制了陆战一队,这队编制是八十七个人,一门佛狼机炮用了四人炮组,火铳全选的鸟铳,火器兵是和分遣队也是一样十人一棚,设一个棚长,火器兵编制了五棚,肉搏兵是三棚,另加一个传令兵一个护兵一个哨官,这个队的哨官定的是朱标。陆战二队编制是一样的,不过火铳已经没得选,足足五六种铳凑在一起对付用,这队的哨官定的是林大成。这队兵稍微差些,尽量用于留守。王浩把剩下土人都编成肉搏兵,这样,陆战队就一共要用国人两百,土人二十。
    编制完了,王浩看看怎么都不满意“这船也不行,炮也不行,火铳也不行,这没一个能长久用的。”许三多比他更不满意,他见过的真家伙可比王浩多太多了。“那怎么办,现在就这点条件了。先凑合着吧。”王浩想想继续说道“那两百多把新鹿铳我是不打算用了,回头你提醒我拿去卖钱。”许三多点点头“火铳这个你不用急,这个我有头绪,等我把水兵编制好,我来想办法,炮和船我可一点概念都没有。”
    “好,这事都靠你了,你知道我对这个一窍不通。”讨论完军事,王浩开始和方毅之讨论起民事“克己,咱们大营就放在这里,我的想法是从这个海湾,往西,往北,往南各十里,”他在那张写意画上画了一个圈,凡是本地生番,土人,要不就听咱们的吩咐,要是就卷铺盖走人,你说呢?”
    “大人,恐怕没那么容易,这两天我已经派人在附近打探了。此地番人名叫噶玛兰人,在周边番社里算比较软弱的,据说多年前吕宋夷曾经派过一只兵驻扎这里,也曾降服过他们,不过最后还是被周围各社联合起来赶走了。咱们虽然有兵,可兵不过四百,这噶玛兰人占了这么大一块平地,怕不是得有上万人吧。”王浩脑子里面回想了一下,西班牙人为了抢夺台湾岛的殖民权,确实曾经在台湾北部的鸡笼(今基隆)和淡水(今台北)筑军还修过城堡,后面打不过荷兰人卷铺盖退回吕宋,鸡笼离这里这么近(注一),西班牙来过这儿的可能性很大,土人说的应该是真的。“无妨,就是因为咱们人少,所以更要狠狠的打一下,把他们打服了咱们才安全。这样吧,通报周围二十里的番社,必须把社里积蓄交咱们三成,以后还要每年交两次税。周围五里的番社,要么解散加入我们,要不就交出全部积蓄搬走。”
    “是,大人,属下这就去叫人通传消息。”方毅之这话说的完全没有底气。
    “对了,别让咱们的人去传话,搞不好会死人的。”
    “属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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