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区大院里十分安静,林甘蓝的声音犹如清脆的鸟鸣,穿透午后慵懒的日光和微微摇晃的树荫,直袭苏棠的耳膜。
苏棠回身,拨了拨耳畔的头发,眼底滑过一丝闪躲:“真巧,在这儿也能碰到。”
林甘蓝颔首,走在她旁边:“你来军区大院做什么?”
五年了,她没听苏棠提过认识住在军区大院的朋友,不禁有些好奇。
“找个人。”苏棠明显不想继续纠缠这个问题,掏出车钥匙,顺势岔开话题,“你怎么没在医院,跑出来了?”
“我……”林甘蓝呼了口气,把上午发生的事简短说了,略过了厉晋远这一段。
苏棠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差点把车钥匙甩出去,沉声厉喝:“你爸也太过分了,两万块就卖女儿了?”
林甘蓝摊摊手,她已经从最开始的震惊中幡然醒悟,就算父亲指望不了,生活也得继续过下去。
把她塞进车里,苏棠依然愁眉不展,替她担忧:“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林甘蓝平视前方,面容平静得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先回家,问问我爸。”
“行,我送你回去。”
苏棠狠狠踩下油门,宝蓝色车犹如离弦的箭驶离军区大院。
工作日的下午,市区一片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更衬得车厢里一片冷寂,谁也没说话,各自怀了心思。
林甘蓝咬唇, 眼角余光掠过苏棠的侧颜,红唇紧抿成一条直线,目不斜视地看向前方,但紧握方向盘的手背微微凸起青筋却泄露了心情。
她察觉了林甘蓝的视线,正好前面亮起了红灯,不疾不徐把车停在斑马线前,笑了笑,扭头看过去:“你瞧了我好几眼,有什么话不好意思开口?难不成是找我借钱?”
的玩笑,车厢里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林甘蓝一巴掌拍上她的肩:“嘁,如果真是借钱,我才不跟你气,其实是……我觉得你好像不太开心。”
苏棠垂眸,盯住指尖,声音很轻:“那个人,我找了他整整七年,为他留在江州,却再没见过一面。”
“谁?”
苏棠的指甲扣进掌心,疼得她柳眉微拧,咬牙切齿:“一个骗子。”
红灯熄,绿灯亮起。
周围的车开始动起来,苏棠重新把视线投向前方,平静的神色溶进灿烂的阳光,却更添了一股风雨欲来的暗涌。
林甘蓝没再继续问下去,她印象里的苏棠一向英姿飒爽,有股天不怕地不怕的英勇,甚少见过她隐忍痛苦的样子。
都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但整整七年时光也不能治愈的伤口,是不是说明它无药可医?
一瞬间,她甚至有些心疼苏棠。
——
前不久,苏棠才来过林家,轻车熟路地找到地方,开进了筒子楼前方的院子。
她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没动:“我就不进去了,先回酒吧。”
林甘蓝盯着她那张脸,苍白的脸色愈发衬得下巴尖尖,眉宇间蓄满了挥之不去的疲惫,双眼无神,担心她这种状态开车容易发生危险,硬生生把她拉出来。
“去我家休息会儿,给你泡杯提神茶。”
苏棠拗不过她,只好屈服了。
林家大门微敞,林甘蓝推门进去,轻轻唤了一声:“陈姐,你在家吗?”
“在!”
片刻后,陈姐才打开主卧紧闭的房门走出来,头发有点凌乱,一边走,一边用手拨弄。
和林甘蓝打了一个照面,她就敛了眼睑,急匆匆往厨房去:“刚回来?我炖了绿豆汤,给你们盛一碗,去去火。”
苏棠轻蹙眉头,把林甘蓝拉到角落,压低声音提醒:“我觉得这个陈姐有点不对劲,你最好留个心眼。”
“哪儿不对劲?”林甘蓝错愕地看过去。心里猛地“咯噔”一跳。
“大白天的,就算照顾你爸,也不用关门吧。而且,看她刚才那个样子,分明是心里有鬼,都不敢直视你的眼睛。”
林甘蓝的心“咯噔”一跳,似乎有什么被遗忘的线索,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说话间,陈姐端了两碗绿豆汤过来,头发已经梳理过了,笑眯眯地招呼她们:“你们刚从外面回来,都热得狠了吧?喝点绿豆汤,降降火。”
林甘蓝不动声色地接过,抿了一口:“我爸今天怎么样?”
“扫把星,祸害我还不够,你是要毁掉整个林家吗?居然把你叔一家给弄进了警局!”
主卧里传出中气十足的怒骂,林建民半躺在床上,反手拽过垫在身后的枕头,用力朝她站的地方扔了过去。
林建民毕竟是个病人,力气有限,枕头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滚落在林甘蓝脚边不远处,并没有砸中她。
林甘蓝的心像是被烈火灼烧着,火辣辣地疼,但她的面色却平静,甚至弯了弯唇角,牵出一抹嘲讽的笑。
她捡起枕头,一步步走进主卧,直视林建民的眼,质问他:“爸,叔是不是给了你两万块?”
林建民有一瞬间的错愕,似乎没料到她已经知道了这笔钱的存在,片刻后,一挺胸脯,认了:“是啊,他是我弟弟,给亲生哥哥钱用怎么了?怎么不见你给我钱?”
林甘蓝不禁嗤笑,现在住的地方,陈姐的工资,他的治疗费用……都是花了谁的钱?
她的脸上挂着笑,眼眶里却积蓄了越来越多的泪,在阳光下闪动着晶莹的光泽。她没有抬手拂掉,继续问:“那两万块,叔开了什么条件?”
林建民低头了,声音也矮了半截调子:“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不依不饶,一阵见血:“你是不是把我两万块卖给古老头家,给他那白痴儿子作媳妇?”
林建民面上滑过一丝惊慌,使出了胡搅蛮缠的伎俩:“给你上级打电话,先把叔一家弄出来,咱们再说。”
林甘蓝没动,他那躲闪的姿态已经说明了一切。
眼眶再也无法承受泪水的重量,两行清泪滑下来的同时,她忍不住咆哮:“爸,我到底是不是你的亲生女儿?都什么年代了,你居然做得出卖女儿这种事!”
她的胸脯剧烈起伏,仿佛周围的空气变得稀薄,让她呼吸困难。
“你放心,过去的错误我会用一辈子赎罪,好好养你。但你也死了心吧,我绝不会为叔一家求情,那是他们罪有应得!”
“我的命,再贱也轮不到别人来买卖,来伤害。即便是你,我的亲生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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