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民总算推出了手术室,托于谦的照顾,安排到一间条件还不错的单人病房。
林甘蓝的眼底盈满了红血丝,一把拽紧了医生的白大褂,急切地问:“医生,我爸怎么样了?”
“这次抢救回来了,但具体情况如何,还要等他醒来才知道。不过,他年纪大了,身体又一向不好,情况不太乐观,以后尽量别惹他生气,别让他动怒。”
林甘蓝连连点头,整个人几乎贴在了冰凉的瓷砖墙壁上,黑白分明的眸子湿润,像是林间迷路的鹿,写满了茫然和惊惶。
透过半敞的病房门,她看见林建民躺在病床上,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裹住他并不魁梧的身躯,脸色苍白,唇无血色,像个没生气的假人。
一场车祸,夺去了他的两条腿,再加上这场来势汹汹的急性中风,无异于雪上加霜。
林甘蓝眼圈发涩,攥住苏棠的手用力,指尖发白,忍不住祈祷:“他再怎么糟糕,也是生我养我的爸爸,我欠他两条腿,这笔账还没还清,他怎么可以丢下我……”
苏棠腾出一只手,揽住她的肩,心里再不喜林建民,这时候也抛开了偏见,放柔声音安慰她:“医生都说手术没问题,你爸一定会好起来的。”
她看着好友眉眼间透出的浓浓疲惫,把她摁进病房的沙发里:“你坐会儿,我去买点吃的。”
林甘蓝应一声,也没老老实实坐着,林建民一刻没醒来,她的心始终悬在嗓子眼,一刻不得安稳。
想了想,她索性打个电话给苏元,原定明天去上班,现在看来还要多请几天假了。
电话那头有些嘈杂,苏元似乎还在加班,一听是她,抢先说了:“你家的事,厉先生已经说过了,正好局里没什么案子,你先顾着家里,等你爸的病情稳定了再来销假。”
“厉晋远跟你说过了?”林甘蓝有些难以置信,父亲发病才几个时,他远在部队上怎么就知道了?
她揉了揉眉心,忽然想到他和于谦似乎关系匪浅,可能是于谦通风报信了。
她环视一圈这间单人病房,麻雀虽五脏俱全,有独立的卫生间,还清静。仁心医院是江州最好的医院,病人络绎不绝,条件不错的单人病房更是供不应求,能分到一间,大概厉晋远在背后打过招呼了。
林甘蓝握紧手机,忍不住缓步徘徊,该不该给他去个电话,感谢一番?
她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厉晋远那张冷厉的脸,五官深刻,薄唇紧抿,浓黑的眉斜飞入鬓,无论再艰难的情况,那双幽深的眼眸永远都沉着冷静。
手指不听使唤地拨出一串陌生号码,“嘟嘟”响了两声,她又慌乱地掐断了。
她长呼一口气,鼓了鼓腮帮子,自言自语:“林甘蓝,你现在贸贸然打个电话过去,说什么?厉晋远帮你,只是想把你招去劳什子野狼战队,你好好努力就算报答了!”
这么一说,她好像释然了些,把手机往衣兜一塞,那些莫名其妙的情愫沉进了心底最深的地方,再不去想。
——
傍晚黄昏,军区操场。
厉晋远一身军装站在跑道边,橙红的夕阳光线落在他身上,衬得他英姿挺拔,刀削斧砍般的深刻五官也柔和了几分。
他手里还握了一根软鞭,冰冷的视线投射在一群试训的新生身上,像是草原上的雄狮,周身透出一股危险的气息。
“东张西望看什么?嫌身上的东西不够重?”
昏暗的光线里,厉晋远依然冷眼如炬,瞧着队伍里有人搞动作,一鞭子抽过去,看着轻描淡写没费什么劲,却精准地打了新生的手腕上。
“哎哟”一声,新生立刻垂头丧气,老老实实地继续负重跑。
赵政委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身后,语重心长:“没给你批假,还生气?不能怪我不近人情,你看这一队新兵蛋子,都是各个梯队选拔上来的优秀人才,想让你从里面挑几个可用的加入野狼战队。”
赵政委叹口气:“你是野狼战队的主心骨,挑人这么重要的事,真的不能缺了你。”
野狼战队,是军区的一支优秀特种兵队,人数不多,但几乎汇聚了整个军区的精英,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人才,专门处理一些棘手的事务。
这段时间,野狼战队将展开新兵选拔,军区很多年轻兵都跃跃欲试,必须让厉晋远牢牢把关。
厉晋远连眼皮子都没抬,轻哼一声表达不满。
赵政委清咳两声,放下话来:“等选拔这事儿尘埃落定了,野狼战队也没有任务,我做主,给你再放几天假,行了吧?”
算起来,厉晋远加入军队这么多年,基本全年无休,攒了不少的假期,也该给他放个长假休息了。
这么诱人的条件,厉晋远却没有表现出一丝兴奋,反而是裤兜里的手机微震,引起了他的注意。
当着赵政委的面儿,他大大咧咧掏出手机,往屏幕上一扫。
是一个未接电话的提醒,虽然没有备注联系人的名字,但那串号码,早就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不敢等他接电话?
呵,胆鬼!
厉晋远轻抿薄唇,浓黑的眉微扬,想起那个清丽冷艳的女人,总是一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但胸腔里却跳动着一颗火热的心。
能想起给他电话,估计林建民已经没大碍了,厉晋远心头密布的阴云总算散去了一些。他对偏心眼的林建民没有一丝好感,但他知道,如果姓林的死了,冷冰冰的女人会难过伤心。
既然这样,林建民就该好好活着。
厉晋远抬手,往空气抽了一鞭子,发出“啪”的闷响,冷声命令:“停止负重跑。”
短短的五个字,对那群新兵蛋子来说,无异于。
他们的双腿绑上了沉重的铅块,背上负着沉重的行李,还得以规定的速度奔跑,粗略一算,足足跑了十几公里!
得到解放,大家一下子就瘫了,纷纷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或坐或躺。更有甚者,已经把背上的重物卸下来,伸手去解绑在腿上的铅块了。
厉晋远拧眉,冷声嘲讽:“政委,我看人都不用选了,这群新兵蛋子没一个合格!受点累就叫苦不迭,怎么上战场?”
野狼战队是军区的一把利刃,经常执行棘手任务,在枪林弹雨中穿梭也是常事。
下一刻,他大步流星走过去,鞭子在他手里如同有了生命似的,指哪儿打哪儿,令人眼花缭乱地挥舞了片刻,把新兵们都赶了起来。
“看见那边的阶梯了吗?现在,负重跳梯!”
一声令下,新兵们哀嚎一片,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跳了。
有胆子大的新生还问了句,要跳到什么时候?
厉晋远晃了晃手机,嗓音低醇,充满了磁性:“跳到……下次电话来的时候。”
他挑了挑狭长的眼尾,心里憋了一股劲。
哼,没良心的女人,你不来电话,我就累死这群兔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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