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抿紧了薄唇,下巴的线条冷厉,浑身散发出汹涌的怒气,仿佛喷薄而出的火山,用了十成力气,甩了陆述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跪坐在地。
“好耶!就该给这种人一点教训,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
陆述堪堪站稳,循着稚嫩的声源望过去,是个孩子,看上去不过五六岁的模样,五官俊俏,抿唇的样子和厉晋远有几分相似。
他眼睁睁看着孩子走到林甘蓝面前,拉过她的手,往他攥红的地方轻轻吹了吹,柔声安慰:“我吹一吹,就不疼了。”
林甘蓝和那孩似乎很熟悉,揉了揉他的头发,眉目间流露的温柔刺痛了他的眼。
厉知非瞪他一眼,故意放大了声音:“蓝蓝,我们回去洗手。有些人啊,好脏脏。”
陆述心底生出一股危机感,直直地冲过去,谁料,厉晋远仍然比他快一步,牢牢挡在前面。
他举起双手,呈投降的姿势,哀求:“蓝蓝,我没有恶意,只是看见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心里有点不愉快。”
林甘蓝扫了一眼崭新的奔驰,吹一声口哨:“这车,很漂亮。”
陆述连忙摆手否认:“蓝蓝,我答应过你,会靠自己。这车不是我的,是我找唐铭白借的。”
他把房和车钥匙都扔还给了姨,又不肯拉下脸去刷信用卡,只好投奔好友。唐铭白同为豪门少爷,很不理解他这种自讨苦吃的行为,但还是仗义地把新买的车借给了他。
林甘蓝拧眉,目光坦诚:“陆述,其实你不用这样。你还是陆家的继承人,而我,继续我的生活。”
是委婉的拒绝了。
陆述双手攥成拳,还作最后的挣扎:“蓝蓝,你不肯跟我重新开始,是因为你爸,还是他?”
他的眼圈泛红,咬紧牙关指向厉晋远。
离开医院的时候,他找护士打听过这个男人,但除了办理手续时亮出过名字,护士也对他一无所知。
听他提起林建民,林甘蓝有一瞬间的低落,但她很快恢复了神色,直面陆述的双眸,平静地开口:“陆述,我们不会重新开始,是因为我不爱你了。”
时间是一把杀猪刀,不仅改变了容颜,还消磨掉了原本以为刻骨铭心的感情。
她铭记过去,只是缅怀青春岁月,而已。
闻言,厉晋远还是板着一张冰山似的脸,面无表情。厉知非却没那么好的心理素质,悄悄扬了扬大拇指,高兴得心里盛开了一朵花。
家伙仰头,看了看林甘蓝,又瞧一瞧厉晋远,越发觉得相配。
然而,陆述完全不能接受这个答案。
他放弃了陆家的继承权,丢开了出身赋予他的光环,甚至愿意原谅她的过去,为什么她还不答应复合?
他想到头疼,仍然不愿意相信林甘蓝不爱他了这个答案。
厉知非瞅一眼陆述的神色,阴沉得可怕,拽紧了她的手,嗫嗫道:“蓝蓝,咱们快上去吧,我……有点想尿尿。”
他觉得承认害怕,实在是一件太不“男人”的事儿了,话到嘴边,改成了“想尿尿”。
林甘蓝牵着他上楼梯,声叮嘱:“楼道的灯很暗,你看着脚下。”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陆述的呐喊:“林甘蓝,你太狠心了。当初丢下我的是你,现在不管我的,还是你。我为你背弃了陆家,连我妈最后一面都没见上,我不甘心!”
寂寂深夜,他的声音透出一股冷冽,林甘蓝突然就明白了他为何一直苦苦纠缠。究其原因,不过那三个字,不甘心。
她弯了弯唇,心头涌起几分凄凉,声音清冷:“那你想我怎么做,才能平息你的不甘心?”
她的身形笔直,站在楼梯上,陆述需要仰头看她。那双熟悉的杏眼,有一丝光亮,闪了闪,归于熄灭。
“我……”他顿住,只知道胸口憋了一股气,怎么做才能消气,他也不知道。
厉知非攥住她的手,感觉她全身都在抖,有些担心:“蓝蓝,你……”
林甘蓝低头,回以一个凄美的笑,捏了捏他的手,止住了他的话头。
她定定地直面陆述,坚定地允诺:“陆述,五年前,我欠过你一次。你想好了,找我讨回来。”
她一扭身,带着厉知非上楼。
眼眶微润,她死撑着不眨眼,抬手把那点多余的水分抹去。
眼泪?
见鬼去吧。
反正她孤身一人,最好报恩还怨,一了百了,谁都不要欠。
——
看着一大一的背影走远,陆述心里一急。
他想追上去,被厉晋远拦下,恼羞成怒:“让开。”
厉晋远稳如泰山,声音冷硬:“自己做的事,偏让一个女人担责任,真够爷们!”
话语间浓浓的讥嘲意味,刺激了陆述,他冷冷地望着厉晋远:“你以为自己是谁?有什么资格拦住我?”
“至少……蓝蓝现在愿意见的人,是我,不是你。”
轻巧一句话,击溃了陆述,愣在原地。
——
林甘蓝开了门,厉知非熟门熟路地钻了进去。
筒子楼环境差,和他住的大院别墅完全没可比性,但家伙竟没流露出一丝看不起。
他双手后背,模仿厉司令平日的模样,挺胸收腹,走得大摇大摆。犹如领导巡视,一个个房间看过去,连厨房也不放过。
林甘蓝开了卫生间的灯,招呼他:“不是想尿尿了么?”
厉知非往后一缩,脸蛋微红:“那个……我突然又不想尿尿了。”
他一溜烟儿跑进了林甘蓝的房间,贴了素净的碎花墙纸,往柔软的床上一扑,似乎还能闻到她身上的沐浴露香味。
厉知非把鞋子蹬掉,在床上蹦蹦跳跳:“蓝蓝,你的床好软,像踩在云上。”
厉晋远一进门,就看见林甘蓝倚在门边,含笑叮嘱厉知非心点,温柔的面庞仿佛蒙了一层柔光,心底的某根弦倏地拨了一下。
她回头,看见他也在看自己,脸猛地一红,垂头去了厨房:“我去泡一壶消食茶。”
厉晋远跟进去,厨房本就狭,他一大个子杵在那儿,林甘蓝更觉得挪不开步子了。
她抿唇,正酝酿着怎么赶他出去,厉晋远开口了:“明天的初试准备得怎么样了?”
她垂头煮茶,敷衍:“还行。”
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会儿,林甘蓝端了茶去厅,唤了厉知非一声。
没人答应。
她推开房门一看,家伙呈大字型躺在床上,轻微打鼾,睡的正香。
厉晋远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嘘”一声,压低了嗓音:“这孩子失眠,好不容易睡着,不能动他。不然,醒了可就一晚上别想再睡了。”
厉知非失眠?
林甘蓝头一次知道,忍不住心疼。
厉晋远又道:“这样吧,知非就放你床上睡,你给我拿床被子,我在沙发上将就一晚,行吗?”
他用了询问句,但看着厉知非熟睡的姿态,微微蜷曲,像躺在妈妈的子宫里,林甘蓝的心一下子就化成了春水,哪里还能吐出一个“不”字。
她犹豫片刻,应了:“好吧。”
床上的人儿,掀了掀眼皮,脚趾头忍不住动了动。
呼,装睡可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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