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暗自松了一口气,再僵持下去,在厉晋远毫无温度的注视下,他说不定就会露馅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不能心软。
厉晋远缓缓移开视线,接起手机,传来苏元的声音:“码头的集装箱全找遍了,没人。不过……倒是有一辆车。”
根据车牌号可以确定,正是管明载走林甘蓝的那辆失车,在角落的一个废弃集装箱内找到了。
“唔,我知道了。”厉晋远似乎早有心理准备,轻巧应了一声。
“呃……”苏元顿了顿,有些难为情。
“还有事?”
“那个……你应承了渔民们,每人一百块的辛苦费……”
他还没说完,厉晋远就自然地接过了话头:“哦,辛苦费啊……我暂时没法回来,你帮我垫付吧。”
“什么?厉晋远,你这个大骗子!”苏元愣了片刻,怒吼一声。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厉晋远已经掐断电话,回应他的,只有冷冰冰的“嘟嘟”声。
“喂,快发钱,我们要回家吃晚饭了。”
“对呀,恁大个人了,不能说话不算话吧!”
“哼,他敢不给钱,咱们就围成人墙,把他堵在里头,谁也别想走!”
苏元站在吊车上,望着脚下一片黑压压的人群,腿肚打颤,咬牙切齿,暗暗咒骂厉晋远。
靠,看上去人模狗样,其实内里还是那个在军区大院里猫狗都嫌的混子!
认真论起来,他还得叫自己一声“哥”。结果,现在长辈的威严没捞着,反倒赔进去私房钱!
苏元狠狠跺脚,吊车不稳,晃得他差点掉下去,“呸”一口,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老天爷,我攒点私房钱容易么?关键是,钱全在银行卡里,我拿什么付给他们?脱了衣服抵债吗?”
他仰天长叹,许是最后两句声音大了点,靠近的渔民耳力好,听了个七七八八,把双手围拢在嘴边作喇叭状:“警察同志,我们没有奇怪癖好,不要你的衣服……钱在银行卡也行,咱们可以银转账啊!”
苏元灵光一闪,对哦,科技那么发达了,可以银转账啊!
笑容刚扩散出来,他随即又哭丧了脸,这么多人,他那点可怜兮兮的私房钱瞬间就掏空了。
真是被厉晋远那子卖了,还得帮他数钱,太没牌面了!
——
总裁办公室内十分安静,陆述离得较近,竖起耳朵仔细听,似乎涉及到什么钱,听得云里雾里。
清冷的黑眸瞥过去,厉晋远刚好瞧见陆述探头探脑偷听的模样。他晃一晃手机,似笑非笑:“想知道说了什么?没关系,我可以告诉你。”
陆述撇头,轻哼一声,用行动傲娇表示“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然而,他侧向厉晋远的身形,却把内心的想法完全出卖了。
厉晋远冷冷一笑,低沉的声音缓缓开口:“苏元告诉我,还没找到林甘蓝。”
陆述的脸隐没在夕阳的逆光里,看不清表情,轻轻应一声:“她怎么了?”
厉晋远起身,往他的方向慢慢走过去:“她被人绑架到了江港码头,通过某艘船只,神不知鬼不觉地运了出去。”
“哦,看来她的仇家还挺聪明。”
“是呀,陆先生挺聪明。”厉晋远意有所指,似乎在试探什么。
“对,我挺聪明……哎,不对!你这是什么意思?诬陷我绑架了她?”陆述下意识地应和,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不对劲,激动得跳起来。
这一蹦,脑袋撞上了厉晋远的下巴,对方纹丝不动,甚至低低地笑出了声。
陆述捂着脑袋,条件反射地想,这厮是金刚下巴吗,忒硬了!
不知不觉间,厉晋远已经走到他身旁,两人间几乎只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轻启薄唇:“陆先生,红笔圈出那几家公司,难不成想说不认识?”
低沉的声音犹如大提琴的独奏,环绕在他身侧,陆述有一瞬间的失神。但他到底是个名副其实的富二代,从跟着父母见世面,很快收敛了心底的一分心虚,拉开距离,别开目光,淡淡地点头:“自家公司,我当然认识。不过,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一天之内,贵公司从江港码头进进出出这么多船只,没问题?”
陆述撩一撂头发:“生意红火,没办法。”
“每一艘船上,都带走一只集装箱,也没问题?”
“说过了,生意红火,我可是江州市的青年企业家代表。”
陆述脸不红心不跳地答着,但掩在袖子里的掌心已经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眼角余光不断往厉晋远那边飘,似乎想验证是否骗过了他。
可惜,厉晋远一脸淡定,自始至终都没变过脸色,完全看不出端倪。
他没有过多争辩,向陆述伸出手:“那么,请陆先生帮个忙,给我那些船只运送材料的目的地。”
陆述似乎早预料到了,顺畅地答应了:“没问题,稍等片刻。”
说着,他真的回到办公桌后,调出相关信息,打印出来。
他一边忙活,一边和厉晋远搭话:“对了,我想问问,林甘蓝怎么会被绑架呢,是不是太爱管闲事了,所以有人看不顺眼?”
他的脸挡在显示器后,看不见表情,语气听起来,倒是有几分幸灾乐祸。
厉晋远眸光一凛:“你说什么?”
事情发展得尽在掌握之中,陆述放松了戒备,兴致勃勃地攀谈:“我说啊,林甘蓝多半是咎由自取,为人那么死板冷硬,招惹了不少仇家,又做着法医这种危险职业,怪不得会被人绑走呢。依我看,你呀还是尽早给她一个名分,省得女生还得在外抛头露面,这也算一个教训,对不对?”
说到兴头上,他抬头看向厉晋远,似乎想得到他的附和。
身侧,厉晋远攥紧了拳头,低沉质问:“咎由自取?我看,这四个字送给你,更合适!”
他每走近一步,陆述就感觉周身的气压增强一分,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压住了他的肩膀,逼得他往下缩。
他慌忙往后躲,还不忘开启嘲讽模式:“我知道你的身份,没有理由,你不能伤害我这种无辜百姓。”
“无辜百姓?”厉晋远冷笑,瞄准了桌案上的一枚虎形水晶镇纸,一条长腿拂过去。
犹如秋风扫落叶般干脆利落,镇纸随着他的腿风,直直朝陆述的方向砸去。
一声闷响,撞上了陆述的胳膊,连一点躲避时间都没给他。
陆述“哎哟”一声,抱着手臂跌坐进椅子,五官疼得扭曲:“我……我要告你……看你以后在军队怎么做人!”
厉晋远不慌不忙地双手合十,像个入佛的僧侣,轻声道:“实在抱歉,我不心砸碎你的镇纸,连带……伤到了你。我会负担医药费的,以及……你真是咎由自取,谁让你非得站在那儿呢。”
“你……你分明是故意的!”陆述清晰听见了骨头折断的声音,没想到他的力气居然这么大,半点不肯善罢甘休,“我有的是钱,不要你的钱,我要你身败名裂。”
厉晋远掏出一枚硬币,凌空一抛,硬币三百六十度转体,在空中划了好几个圈,最后精准地落回他掌心。
他把硬币放在陆述办公桌上,乌黑的瞳仁墨如深潭:“陆少爷钱多,我就不争了,一元硬币,聊表存心。”
在摄像头看不见的角度,他轻飘飘张了张唇,用口型讲:如果林甘蓝不能平安,这枚硬币,就是你的口含钱。
口含钱,死者断气后往嘴里放一枚铜钱的习俗。
陆家是生意人家,颇在意风水习俗,他一下子明白了其中的含义,浑身打了个哆嗦。
厉晋远没再纠缠,长臂一捞,两根手指夹住打印机吐出的资料,转身飘然而去。
“砰”的关门声,震得陆述心脏漏跳一拍,脊背沁出了一层冷汗。
他颤巍巍拾起那枚硬币,发狠似的,用尽全身力气往门上摔。
靠,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破男人,老子还治不了你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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