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甘蓝环视了一圈,双眸如雷达般细细扫描,但人来人往,压根没看见许秀洁的身影。
她想起去金悦城时,邻居说叔夫妻出门打工了,难道这么巧合,就在悦来酒店?
眨眼功夫,她的脑海里转过无数个念头,刚准备开口,身边多了一抹人影。
“刚刚耽搁了一下,没想到你跑得这么快。非非很沉手,我来抱吧。”厉晋远声音温和,从她怀里接过儿子,眼尖地发现了儿子眼角的泪痕,再环顾四周,顿时察觉了气氛不对劲。
“这是怎么回事,有人欺负你和非非?”他轻柔地问,可语气里却透出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意。
对于他的突然出现,任爱彤猝不及防愣住了。
即使她很不喜欢好运气的林甘蓝,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两人站在一块儿,如同婚纱店的宣传照片般合衬,脑子里立刻浮现出“天生一对”四个字。
直到厉知非的手指直直指向她,任爱彤才回过神来。
有些话,厉知非不懂其中的含义,但并不妨碍他转达:“她说我是个没妈的私生子,说蓝蓝没资格教训她,因为蓝蓝十七岁就和男人私奔了!”
闻言,厉晋远的眼神沉了又沉。
软糯糯的童音再度响起,厉知非勤学好问:“爸爸,私奔是什么?她说蓝蓝和一个男人去私奔,那个男人是你吗?”
这一问,更是火上浇油。
厉晋远眉目一凛,眼神森寒:“孩子家家,别听这些。你只要知道,蓝蓝是个好人,对你也好就行了。”
“我也这么觉得。”说着,厉知非挣扎着又回到林甘蓝的怀抱,肉乎乎的手指往她微润的眼眶边擦拭了好几遍,低声安慰,“蓝蓝,她欺负你,爸爸给你讨公道,别伤心了。”
另一边,任爱彤已经石化。
她并不认识厉晋远,只是从老林嘴里听过一些他的事迹,都说他行事作风奇诡,令人捉摸不透。本以为他听了林甘蓝的黑历史,该对她弃之如破履,谁知道他竟然面色不改地为她讨公道!
讨个屁的公道啊!
我不过是说了实话而已!
眼睁睁看着厉晋远走近,任爱彤慌了,充气蹦床这块地方正好在角落,又有硕大的充气柱子遮挡,人来人往也没几个人会注意到这里。还好一见情况不对,林唯彤就领着姐妹跑了,任爱彤至少不用担心误伤了孩子。
危急时刻,她连忙抓了附近一个路过的服务生,惊慌失措地催促:“快,快把保洁部的许秀洁叫来!”
服务生一头雾水,但人是上帝,他爽快地应了一声,对于现场诡异的环境没有多问一声,放下托盘转身就去了。
厉晋远已经到了面前,他比任爱彤足足高出一个头,投下一片高大的阴影,把她全遮了进去。
没等他开口,任爱彤已经先崩溃了,声音里能听出浓浓的惊慌:“是一个自称林姐婶婶的清洁女工跟我说的,我……我是无辜的啊!”
“无辜?”厉晋远冷笑,看着眼泪连连的任爱彤,眼底盛满了厌恶。
这样的女人他见多了,做了错事却没那个勇气承担,张口闭口都觉得无辜。
无辜:我还是个孩子啊!
任爱彤的背抵住充气柱子,已经退无可退了,但厉晋远还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你不要再过来了,我……我可是城南餐饮公司的经理夫人。”任爱彤搬出了老林的身份。
“那是什么,没听说过。”厉晋远轻描淡写,回头给了林甘蓝一个眼神,示意她带着孩子先离开这儿。
林甘蓝心领神会,哄着厉知非和李子明往稍远处的点心区走去。
充气柱子旁,只剩了厉晋远和任爱彤。
任爱彤脚下一滑,跌在了比人还粗的充气柱子上,滚了两下,才堪堪稳住身形。
还没来得及站起身,厉晋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忽然矮身伸手往充气柱子下方划过,一抹寒光从任爱彤眼前闪过,下一刻,柱子破开一个口子,大量的气体喷薄而出,把她往天上顶去。
“哇,妈妈快看,有人上天了!”
“天上有人在飞!”
任爱彤其实只被冲高了一两米,而且没持续多久,但一点不妨碍大家兴致勃勃地微观。
酒店服务生反应迅速,慌忙扯了一张宽大的椅子坐垫打算铺在地上,减轻任爱彤下坠的冲力,结果过来时被厉晋远悄无声息绊了一下,慢了一拍。
任爱彤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啃泥,这一回比几分钟前林甘蓝的背摔还疼,每一块骨头每一片肌肉都叫嚣着疼痛,她的脸疼得扭曲,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好一会儿,她才有力气睁开眼,入目是一双做工考究的黑色皮鞋,沿着笔直有力的大腿往上,正巧对上一双墨黑的眼睛。
厉晋远眯了眯狭长眼眸,轻声道:“我的人,不许任何人欺负。”
一时间,任爱彤脑子里一片混沌,竟分不清他指的是厉知非,还是林甘蓝。
她扶着另一边完好的充气柱子爬起身,还没站稳,身后竟然不约而同响起一阵哄笑。
“哈哈哈,你看她的裙子,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咦,这不是城南餐饮集团的林太太吗?整天端着林太太的范儿,其实谁不知道她是个续弦啊!”
为了今日的宴会,任爱彤买了最靓的衫,找了城中最抢手的化妆师,此刻,全糟蹋了!
——
许秀洁才到悦来酒店不久,当了个临时清洁工。林建国在附近的建筑工地搬砖,每天一分一厘地辛苦攒钱,两口子想着过不久女儿出狱,可以把这些钱交给女儿,让她稍微宽心点。
一想到女儿,许秀洁就觉得吃再多的苦也值了,哪怕累得直不起腰,也依然坚持做下去。
她每天的活计是清理马桶,偶尔遇到酒店举办宴会人员不够的情况下,才会被借调出去帮忙。
谁知,她竟然在宴会上看见了林甘蓝,牵着一个男孩走进来,身边还有那个见过几面的男人。一路上,不断有人向他们一行人打招呼,穿得光鲜亮丽,一看日子过得就不错。
许秀洁恨得牙痒痒,我的女儿还在监狱里煎熬,凭什么身为始作俑者的林甘蓝却可以过得舒服开心?
不行,她要给林甘蓝添堵!
任爱彤以为自己运气好,遇上了她,其实却不知道自己本就是被许秀洁观察一番后选中的。一众家长里,她对厉晋远新女友的鄙夷最明显。
“嘻嘻,不仅坏了林甘蓝的名声,还能有钱拿。”许秀洁躲在保洁部的卫生间里,偷偷数了数任爱彤给的费。
刚数了第三遍,保洁部门口传来服务生的呼喊:“许秀洁在不在?人让你去一趟。”
许秀洁连忙应声,一般人主动找,意味着会有不菲的费。
跟着服务生走到湖心岛附近,许秀洁的心不禁怦怦直跳,心底隐约泛起一丝不祥的预感。她转念一想,林甘蓝并不知道自己也在酒店,没事的。
“喏,那位女士找你。”
循着服务生手指的方向望过去,许秀洁看见了任爱彤,不由暗地一喜。
往前走了几步,直到任爱彤身前的男人转过头来,许秀洁犹如大白日见了鬼,脸色陡然一变,掉头就跑。
“亲爱的婶婶,往哪儿去?”林甘蓝牵着孩子, 笑意盈盈地走出来。
这一刹那,许秀洁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前后虎后有狼”。
她理了理身上的清洁女工制服,勉强扯出一丝笑容:“那个……侄女,我怕你丢脸,所以看见了也不敢打招呼。”
“怕我丢脸?”林甘蓝讥讽,“那婶婶在外败坏我名誉,难不成是为我积德了?哎哟,我可真谢谢您呐!”
眼看自己那点算盘败露,许秀洁一时语塞,嗫嚅着辩解:“我和人聊天的时候,一时说漏嘴了,不过我说的也是事实啊!”
不容她往下讲,厉晋远冷冷地打断了:“看在你跟蓝蓝的亲戚关系上,今儿放你一马,脱下这身制服走吧。”
这是要剥夺她的工作?
这份临时清洁工的工作虽然辛苦,但收入不错,偶尔还能收到人额外的费,许秀洁哪里肯放过这么好一条财路!
她心一横,大不了同归于尽,林甘蓝不让她好过,她就让林甘蓝颜面扫地!
再抬头,许秀洁目露凶光。
林甘蓝心里“咯噔”一跳,就见她扬高了音调,挥舞双臂:“大家都来看看,侄女欺负婶婶了!我的好侄女可厉害了,十七岁……”
几乎同一时间,林甘蓝和厉晋远一齐动了,最后还是厉晋远抢先一步,长腿一绊,把许秀洁撂倒,阻止了她继续说下去。
许秀洁可比任爱彤镇定多了,摔在地上,皮糙肉厚也不觉得疼,索性疯狂打滚,嘴里嚷嚷,反而更吸引围观群众。
随着周围的议论越发甚嚣尘上,林甘蓝心底涌起一股浓浓的无力感。她的确做错过事情,可她就不能干干净净地迎来新生活,只能被过去纠缠一辈子?
厉晋远面色冷凝,刚想把打滚的许秀洁拎出去,就听得一声厉喝,由远及近。
“几十岁的人了,给自己留点脸面吧!为什么亲侄女也不待见你,也不愿意想想自己的问题,你以为这世界是你弱你有理啊?滚犊子吧!”
厉老太太分开人群,缓缓走出来,月白色的宽松衬衣搭配藕荷色的半身裙,踩着黑色的低跟尖头皮鞋,碎钻项链和耳钉是成套的,浑身充满了优雅的魅力。
她同林甘蓝站到一块儿,瞥一眼她的藕荷色衬衫,笑一笑:“啧啧,咱俩今天穿了情侣色啊。”
老太太很能跟得上潮流,流行用语可利索了。
林甘蓝回之一笑,有几分勉强,眼神不断往厉晋远那儿飘,仿佛在问,你妈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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