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甘蓝累极了,连续两夜没怎么睡觉,眼皮早就开始打架。
厉晋远一直等在车里,拧开瓶盖,递过去一瓶水,幽幽埋怨:“你怎么不叫我上去帮忙?”
一想到苏棠喝醉了酒那哭天抢地的样儿,林甘蓝下意识摇摇头:“别了,女孩子要保护形象。”
被厉晋远看见了如此丢脸的模样,醒来,苏棠肯定想杀他的心都有!
厉晋远也不纠结,帮她放倒座椅:“先躺会儿,咱们回家睡个自然醒。”
林甘蓝嗯一声,可躺下来,眼前不自觉浮现出苏棠那张绝望哭泣的脸,一下子又睡不着了。
城市的夜空,几颗星星寥落地散落夜空,一闪一烁,散发出幽幽微光。她忽然叹一声气,心有戚戚焉:“唉,哪个女孩年轻时候没爱过一两个人渣。”
厉晋远问号脸,怎么说起这个?
转念再一想,立刻猜到和苏棠有关,他想了想,轻轻说:“人呐,不能老困在过去,总得向前走。”
林甘蓝点头,苦涩地笑了笑:“道理都懂,却难以做到。”
前方红灯,车停在斑马线前,厉晋远定定看着她:“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有个年轻军人,前途大好,执行一项卧底任务时,身受重伤,与组织失去了联系。他隐姓埋名,蛰伏当地,为了避开追杀,追求了一个女生,假扮她的男朋友。”
“啊?欺骗感情?”林甘蓝忍不住坐起身,脱口而出。
“也不算,随着了解加深,时日一久,他真的爱上了那个女生。快三个月,他真正脱离了危险,便向女生告辞,回组织复命。”
“离开之前,他向女生许下诺言,一定会回来找她。谁知,他回来后却陷入了无休止的调查,连家人也被卷入。”
“啊——”林甘蓝微微掩唇,禁不住为那个女生担忧,“那他回去找女生了吗?”
“他回去了,不过是一年之后。”
“那女生呢?”
厉晋远摇摇头,前方绿灯闪烁,他挪回视线,一脚踩下油门,耳边是呼呼的风声。
林甘蓝还陷在悲凉的故事里,面色郁郁,忍不住呢喃:“那他去女生家里找过吗?”
“他只知道女生的姓名,回到去年住过的地方,却得知那间屋子在一月前被卖掉了,卖家不知所踪。男人心灰意冷,离开军队,投身商界。算一算,五六年了,仍是孑然一身。”
林甘蓝深吸一口气,这也是一个关乎等待的故事,与苏棠的经历一样,蒙上了浓浓的悲凉色彩。
军区大院的巍峨大门遥遥在望,厉晋远轻启薄唇,揭晓了最后一丝谜底:“那个男人,是我哥。”
厉晋远的大哥?
这个信息仿若一枚炸弹,林甘蓝被震得发懵,张了张唇,不知该如何安慰。
——
两晚没怎么睡觉,林甘蓝疲累不堪,回到厉家,便草草洗了个澡上床睡觉。
一日之内,她听了两个悲凉故事,睡得并不安稳。
耳畔隐约响起低声呼唤,一遍又一遍。
林甘蓝头疼欲裂,嘤咛一声,幽幽睁开眼睛——面前陡然出现一张惨白的脸,两只漆黑的瞳仁定定望住她。
“啊——”
她吼一声,声音沙哑而惊恐。
“啊——”
对方也吼一声,稚嫩童声。
林甘蓝猛地收声,认出了面前的家伙,喊出他名字:“厉知非!”
察觉她语气里的怒火,厉知非垂头,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儿:“蓝蓝,你醒啦?”
林甘蓝半撑起身子,仔细看了看,才发现他涂了一脸面膜,连眼皮儿都抹了厚厚一层,连抬眼都费劲。
她哭笑不得:“男子汉涂什么面膜啊?”
“奶奶说你很快就要走了,我想让你看到一个漂漂亮亮的我嘛。”奶声奶气的声音,林甘蓝的心几乎化成了一滩春水。
“厉知非!”厉晋远循声出现了在门口,语气严肃,“男子汉应该强身健体,别一天到晚想着漂不漂亮。”
厉知非脱了鞋,趴在林甘蓝床上,冲他做个鬼脸:“略略略,爸爸才不懂什么是‘欢型’呢。奶奶最近沉迷电视剧,说韩国欧巴天天都敷面膜,所以长得帅。”
别说厉晋远不懂,就是林甘蓝也拧着眉毛想了好半天,才惊觉,欢型等于时尚的意思啊!
她揉乱厉知非的头发,强打精神:“知非,你还,面膜含有化学物质,会伤害你的皮肤。”
家伙“哇”一声哭出来:“难怪我觉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呜呜呜,我会不会变丑啊……”
林甘蓝领着他去浴室:“别慌,我帮你洗掉面膜。”
厉知非紧紧闭上眼,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感觉林甘蓝的手一遍遍捋过他的脸,许久才开口:“好了。”
他睁开眼,镜子里映出自己那张熟悉的脸,白白净净的脸庞,俊朗的五官,明亮的眼眸……只是脸颊泛起一丝通红,洗掉面膜的后遗症。
林甘蓝俯身,同他一起看向镜子,轻声道:“知非,做自己就是最好看的样子。”
房内,厉晋远坐在角落的单人沙发里,斜着角度望过去,将浴室里的温情一幕尽收眼底。
他捻了捻手指,暗地盘算,是不是该加快进度……
——
厉知非耍横了。
清洗完面膜,时针已经指向八点整,厉老太太催到第八遍,再不去上学该迟到了,厉知非还是不肯动,在沙发上打滚。
“奶奶,我摔伤了,需要请假!”家伙眨巴着黑漆漆的大眼睛,伸直了两条腿在床上滚来滚去,哪里有半点受伤的样子。
不过有点擦破皮的外伤,涂了碘伏后,只留下浓浓一团紫色,已经不疼了。
“非非,你乖乖去上学,晚上给你买玩具好不好?”
“不好!我要请假!”
“非非,蓝蓝起床了,让她送你去学校好不好?”
“不好!我要请假!”
气得厉老太太焦头烂额,捶胸顿足:“我的祖宗,你怎么样才肯去学校!”
厉知非趴在沙发上,俏皮地吐吐舌头:“我想跟蓝蓝一起玩。”
厉老太太神色复杂,心翼翼地问:“非非,你告诉奶奶,如果她是你亲妈,你……能不能接受她?”
家伙白了她一眼,故作老成:“奶奶,你都问过我八百遍了,我愿意蓝蓝当我的妈咪啦!嘻嘻,我觉得老爸应该也愿意!”
厉老太太心头五味杂陈,孙子没分清那句“亲妈”,她也不去提醒。想到自家孙子从出生起就没见过母亲,眼眶就忍不住酸涩。
厉晋远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老太太身后,搭了搭她的肩膀:“今天学校运动会,非非只有一个百米赛跑项目。我已经跟老师请过假,不参加了。”
厉老太太回头,迎上儿子笃定的目光,那句“可是……”只好偃旗息鼓。
“好耶!爸爸万岁!”厉晋远高兴得来了个后滚翻,沙发太窄,径直摔在地板上,发出清脆声响。
他是家里的独苗苗,平时捧在手心怕碎了,厉老太太惊慌失措想去扶,恰好林甘蓝下楼走过来,顺手把孩子扶起。
沙发较矮,厉知非没摔疼,连脸色都没变,拉着林甘蓝的手往餐厅走,洒下一串欢声笑语:“蓝蓝,早餐都凉了,你快些吃。奶奶给你熬了鸡丝粥,我闻着可香了……”
望着一大一的背影远去,厉晋远扬了扬薄唇,轻声安抚:“妈,你别担心,我有分寸。”
有分寸就不至于悄悄带回个孩子了!
想到儿子为家里做出的牺牲,厉老太太硬生生忍住了反驳,长叹一声:“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老了,没力气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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