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和纪橙橙一张桌子,可她的声音却无处不在。
“厉伯伯,蔬菜虽然不好吃,可营养好,您也得吃一些。”
“老太太,喝一碗百合莲子银耳羹,美容养颜的。”
“伯纳德教授,尝尝糖醋排骨,这可是国外吃不到的美食。”
……
一声又一声,跟不停振翅的蜜蜂似的,嗡嗡嗡,听得林甘蓝耳朵疼。
大约是厉晋远的拒绝姿态太强硬,从进门开始,短短一个时纪橙橙就碰了好几次壁,她没来野狼分队这张桌子晃悠,让林甘蓝稍微松了口气。
即使站在对立面,林甘蓝也忍不住佩服她。
穿花蝴蝶似地,在众人间周旋,偏每个人都照顾得细致周到。
好不容易熬到吃完这餐饭,林甘蓝刚放下碗,就被纪橙橙拉住了。
她一脸惊愕回过头,正逢纪橙橙把厉老太太往外推:“老太太,我给你带了护肤品,就在行李箱里,您自个儿去拿一下。至于洗碗,你就别操心了,让佣人们休息一下,我来吧。”
然后,偏头一笑:“嫂子帮我搭把手。”
话音刚落,就拽了林甘蓝进厨房。
——
厉家的厨房宽敞明亮,站两个人绰绰有余。
瞧着纪橙橙把门一关,林甘蓝却觉得空间逼仄,压根不想跟她待在一块儿,干巴巴地讲:“你是人,去休息吧,我来洗碗。”
洗碗而已,以前在林家她没少做,熟练地挽了袖子。
“咔哒”一声轻响,纪橙橙反锁了厨房门,抱臂看她,甜美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目鄙夷:“哟,还真以为是拉你进来洗碗?”
“啧啧,这么天真的妞儿,阿远哥哥到底是从哪儿泡上手的?”
说着,纪橙橙一步步逼近,伸出手想去拧她的脸颊。
林甘蓝急速后退,躲开她的“咸猪手”,进入全面戒备状态:“你想干嘛?”
“干嘛?”纪橙橙收起了甜美可人的面孔,刺猬般亮出了浑身的尖刺,语气不由拔高了八度,“鸠占鹊巢了,你说我要干嘛?”
她面上腾起愤怒的神色,柔和的五官瞬间扭曲得可怕,语气森然:“鹊回来了,就要把鸠赶走!”
林甘蓝听得心惊肉跳,纪橙橙疯了吧!
真以为自个儿是鹊?
还把她比作是占了巢的鸠?
林甘蓝身形笔直,冷哼一声,嘲讽道:“你丫出门没照镜子?鹊,呵呵,你哪里像鹊了?”
“不过是一只印第安老斑鸠!”
“还是秃头那种!”
“给你推荐柳生育发液,没钱的话,国产霸王育发液了解一下?”
这下,轮到纪橙橙愣住了。
咦,这剧本不对啊!
电视剧里女配黑化,女主角都该哭哭啼啼地抱住大腿乞求饶命才对嘛!
明亮的厨房窗户映出纪橙橙的脑袋,头发细软稀少一直是她心里的痛,这些年努力念书搬弄心机,头发更是纷纷扬扬地落,赶上了现在正火热的“秃头少女”潮流。
反观林甘蓝,虽然是齐耳短发,可黑亮柔顺,阳光洒落发间,犹如闪耀星光的黑色瀑布,不加特效就能去演洗发水广告了。
纪橙橙攥紧了手指,指节发白,脸色铁青。
输了男人,还要输发量,她不能忍!
纪橙橙深呼吸两口气,定了定心神,皮笑肉不笑:“嘴皮子挺溜的,我瞧一会儿你还能不能溜得起来。”
林甘蓝的心脏猛然一蹦,心道,来了,杀招来了!
话音一落,纪橙橙忽然扭头看向洗碗池里堆叠的脏碗,两根手指头拈起一只,在水龙头下冲刷了几遍,心一横,往地上摔去。
一声脆响,隔了一扇门,厅里的人也都听见了。
厅里的说话声一滞,随即响起往厨房的脚步声,厉老太太的声音最出挑,关切地询问厨房里怎么了。
在林甘蓝惊诧的眼神中,纪橙橙捡起一块尖利的碎片,往手掌心用力一划拉。
白瓷般细腻的掌心瞬间划出了一条红色的血线,刺目显眼。
纪橙橙丢掉碎片,不给林甘蓝任何反应时间,倏地解开了门的反锁。
下一刻,厨房门被推开,一群人出现在门口。
时机掐得刚刚好。
面对涌入的数颗黑压压脑袋,林甘蓝片刻失神,居然忍不住想,纪橙橙如果不做心理医生了,可以改行做爆破手,又或者当模特,这么会掐准时机!
——
推开厨房门,映入眼帘的是水龙头底下一池被冲刷的碗盘,以及站在洗碗池前的两个女人。
各自一边,隐隐有较劲的气势。
纪橙橙先发制人,往厉老太太怀里一靠,高举手掌,亮出掌心那一道尚在流血的红线,哀哀切切地啜泣:“老太太,疼。”
厉老太太上了岁数,心比qq糖还软,再加上她这么一撒娇,下意识就当孩子对待了,凑过去吹了吹气:“哎哟,怎么搞成这样了。”
斜睨了一眼还傻呆呆站在原地的林甘蓝,纪橙橙故作无意搬出早编好的台词:“老太太,你别怪嫂子,她大概不怎么会洗碗,不心砸了碗,我去捡碎片的时候,她可能脚下一滑,不心把我往碎片上推了。”
她吸了吸鼻子,眼眸蒙了一层水雾,显得格外楚楚可怜:“幸好我反应快,手掌撑住了,不然整个人摔在碎片上,那可惨了。”
初听是为林甘蓝开脱,但寥寥两句话却言外之意丰富。
既点出林甘蓝四肢不勤,连碗都不会洗,还控诉了她推人,偏一副“她肯定是不心”的表情,还摆脱了搬弄是非的名头,真是一石三鸟!
厉老太太可心疼了,细线一般的伤口,急急地去找酒精消毒,叫嚷着让人去买创可贴:“去沙发上休息会儿,碗让佣人洗,你别碰了。”
纪橙橙摇摇头:“我说了要洗碗的,怎么能说话不算数?不过一点伤,老太太放心吧,我一定把碗洗的干干净净。只是……”
她顿了顿,怯生生看向林甘蓝:“嫂子以后可心点,摔了碗不要紧,把人推到碎片上可危险了。”
纪橙橙三番两次提起“推人”,林甘蓝觉得成了一只胀气的河豚,随时可能爆炸!
碗是自个儿摔的,伤口也是自个儿划的,全往她身上推?
林甘蓝讨厌受气,似笑非笑:“纪柚子?啊呸,是纪橙橙。”
林甘蓝一出声,大家都朝她看过来。
在数道好奇或者揣测的目光里,林甘蓝挺了挺胸,冷嗤一声:“您可做个人吧!”
纪橙橙脸色微白,眼珠子一溜,泪花儿顷刻间涌了出来,强忍着在眼眶里打转:“阿远哥哥,我……我没说什么啊,嫂子是不是讨厌我……嘤嘤嘤……”
林甘蓝揉了揉眉心,头一回见识**“嘤嘤怪”,忒烦了。
就好像炎炎夏日的午后,正昏昏欲睡,然后隔壁开始装修响起了永无止尽的电锯声。
此刻,在林甘蓝心里,嘤嘤怪的杀伤力和装修的电锯声等同!
林甘蓝握了握拳头,没好脸色,迈前一步想揭穿纪橙橙的真面目,厉晋远又先她一步了。
拨开众人,厉晋远一步步走到她身边,站定。
纪橙橙凝望着厉晋远的脸,冷峻的五官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梦里,然而现在却站到对立面,不过一两米的距离,却仿佛隔了一整条鸿沟。
一片静默中,野狼分队的人仿佛得了无声的感召,也渐次站到了林甘蓝身侧,宽敞的厨房一下子塞进六个大汉,显得有些拥挤。
纪橙橙咬唇,心里恨得要死,面上却还维持着柔弱白兔的设定,怯生生地哭:“你们,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厉晋远冷笑,“该我问你才对。”
纪橙橙带了哭腔:“阿远哥哥,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厉晋远斜她一眼,那表情摆明在说“演,接着演”。
还是江阳看不过去,要死也得让人死个明白:“纪橙橙姐,我们都不是傻子,我们都有眼睛……”
赵风在后头拍了他一下,声提醒:“说重点。”
江阳清了清嗓子:“嗯哼,手掌摁上碎片,不会是你那样的伤口。”
然后一耸肩,双手做了个谢幕的动作,表示“我说完了”。
刹那间,纪橙橙的脸色难看极了,她只斟酌了半秒,立刻哭啼啼地想辩解:“我……我没有作假……”
厉晋远长腿一迈,挡住了阳光,高大的身影笼罩了纪橙橙,轮廓分明的侧脸落在明暗之间,格外冷冽。
他的声音似乎不带有任何感情,一把拽住了纪橙橙的手腕:“没作假?不如咱们现场显示一下,掌心摁上那堆碎片是什么样子?”
说话间,他用脚尖拨了拨地上的碎片,发出轻微的响声,纪橙橙如受惊的鸟抖了抖。
厉老太太看不过去,怒瞪了自家儿子一眼:“三,够了啊!”
“够什么够?诬陷我女朋友,该问问她够了没?”厉晋远俨然一副冰山脸,可林甘蓝知道他是真生气了。
可能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真生气的时候,他的头发会像刺猬一样,发硬,微微竖起来。
然而,林甘蓝心里却美滋滋的。
自家男人挡在前面冲锋陷阵,那滋味,只有大夏天瘫在空调房里吃西瓜能比拟一二了。
纪橙橙转背投入厉老太太的怀抱寻求安慰:“老太太,我……我……就是嘴上说说……”
厉晋远笑道:“你自个儿讲的,是个说话算话的人。”
长手一捞,拽过橱柜里挂着的橡胶手套,丢过去:“喏,那你就遵守说过的话,好事善始善终,把这堆碗洗完吧。”
他笑嘻嘻,但那笑意却没抵达眼底:“我媳妇不会洗碗,那就只能纪姐‘能者多劳’,辛苦你了。”
“而我……”厉晋远的笑意缓缓弥漫,如同涟漪般扩散开去,“这一餐饭太倒胃口,蓝蓝,咱们吃宵夜去。”
纪橙橙呆愣原地,眼睁睁看着男人揽住林甘蓝的肩扬长而去,心痛得让她难以呼吸。
林甘蓝是吧?
抢男人是吧?
这梁子,结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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