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认真开车,无论纪母说什么,都不曾应一声,像是在生闷气。
林甘蓝窝在后排,冷眼瞧着,红唇微微勾起,这对母女有意思。
抵达警局,递交了证件,由警察带到会面室等候。期间,路上遇到好几个以前的同事,纷纷同林甘蓝打招呼,引得纪母微微侧目。
还没到约见时间,纪母坐得无聊,丈夫和女儿都一副不想搭话的样子,她便将视线移向了林甘蓝:“林姐,听说你和阿远成为同事之前,在这家警局工作过?不知道你和阿远是以前就认识呢,成为同事后才在一起?”
林甘蓝失笑,这位纪夫人可真是搞不清楚形势。在厉家时,她就没给过好脸色,这会儿还贴上来?还搬弄是非设计了一大堆问题。
她微微侧脸,睨了纪母一眼,笑道:“你查户口?”
纪母搓了搓手,干笑两声:“闲聊嘛。”
“你女儿待在警局接受调查,身上背负了蓄意纵火的罪名,你还有心情闲聊?”
林甘蓝字字冷硬,带着显而易见的不耐烦,纪母被怼得完全没有回嘴的能力,表情讪讪。
纪如珠避开了纪母,坐在长凳另一侧,拧了拧眉:“妈,你就不能消停点儿?”
“好啦好啦,你现在翅膀长硬了,不把我这个当妈的放在眼里。”
会面室顿时陷入了死寂一般的安静。
林甘蓝双手抱臂,眼角余光一直停留在纪如珠身上。将心比心,若她是纪如珠,得知女儿的死与收养的妹妹有关,她是一定做不到如此冷静的。
过分的冷静犹如暴风雨来临的前夜,静得渗人。
等了许久,会面室的门终于打开,纪橙橙在两名警察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身洗到发白的狱服,长发松松扎成一个马尾,脸色有些苍白,眨了眨黑亮的眸子,依旧显得精神奕奕。
林甘蓝抿唇,此时的纪橙橙不似她料想中的颓败,反倒有种怡然自得。
纪橙橙眼波流转,瞥一眼林甘蓝:“你也来了?”
她挥了挥手,仿佛女王接见臣民似的,表情格外欠揍。
林甘蓝不语,懒得跟她废话,反正她的身份只是围观群众,纪家人才是今日的重头戏。
纪橙橙也不在乎,拨了拨秀发,优雅地坐在桌子背后,甚至比照摄像头的位置,调整出一个优美上镜的坐姿。
她坐稳,低头触到纪如珠的目光,莞尔一笑:“姐,你的口红真好看,是杨树林的嘛。借我用用吧,警局里没化妆品,你看我的唇,一点颜色都没了,不好看。”
娇滴滴的语气,令林甘蓝叹为观止。绵软的奶音令人难以拒绝,怪不得她能在纪家横行,要啥有啥。
纪如珠平静地拉开手包,掏出一支ysl方管递过去:“色号1,显白的橘红色,冰淇淋质地,滋润好涂抹。想要吗?”
纪橙橙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用力点点头,伸手去接:“想要!”
然而,她的手伸到半途,纪如珠忽然手腕一转,令她扑了个空。
“你想要,就要抢别人的吗?”
“口红是这样,父母是这样,连我的女儿也是这样!得不到就要毁灭吗?”
面对纪如珠陡然激动的灵魂拷问,纪橙橙迷茫咬唇:“姐,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点儿也听不懂?”
纪母也帮腔:“如珠,你妹妹在警局里肯定吃了不少苦,别逼她,有什么事,咱们一家人坐下来慢慢说。”
逼她?
纪如珠握紧拳头,手背青筋暴起,指甲狠狠扎进掌心,一股股疼痛如海潮般不断袭来。
她的心更痛,眼眶酸得快撑不住,可女儿死得不明不白,她不能像个弱者一样流泪,她得坚强,得撑住。
纪如珠深呼吸一口气,冷嘲道:“妹妹在警局里受苦了?我怎么没看出来,倒是瞧她精神头儿挺好。”
纪橙橙敏锐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但她没摸清来龙去脉,稳妥起见,还是选择了如往常那般,不变应万变。
她娇柔地垂眸,面上浮起一丝哀伤:“正因为相信爸妈和姐姐一定会救我出来,我才一直告诉自己,我必须好好活着。等到和你们重逢的那天,等到亲眼看着恶人的阴谋被粉碎的那天。”
这话,果然如愿惹得纪母眼泪涟涟,隔着桌子握住她的手:“我的女儿啊,你受苦了。”
林甘蓝抱臂,从侧面望去,能看到纪如珠的眼底浮现浓浓的厌恶。她暗暗思忖,若是因为女儿的死,纪如珠的情绪应该是憎恨,难不成这对姐妹花之间还有什么仇怨?
她静悄悄地待在角落,却不想纪橙橙并不打算放过她,话锋一转,便把战火烧到了她的身上。
纪橙橙睨着她,语气不善:“我还以为林姐死在荒郊野外,正准备庆祝一番老天有眼。呵,果然祸害遗千年!”
她流露出愤恨,好像她卷入案件都拜林甘蓝所赐:“不过,你也别高兴太早,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污蔑我,陷害我,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儿,都记在老天爷的账簿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收拾你了。”
“污蔑你?陷害你?”林甘蓝大笑,扶住了腰,似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每一次见纪橙橙都有新的收获,林甘蓝再次感叹她的脸皮厚:“真比八达岭长城拐角的城墙还厚,火箭炮都轰不穿你的脸皮。”
纪橙橙还未动,纪母先拍案而起:“林姐,案情还未调查得水落石出,谁是谁非还说不准。我相信橙橙不会故意放火烧厉家,她从就柔弱单纯,连只蚂蚁都不愿踩死,更遑论放火烧房子了。”
纪橙橙牵住纪母的衣角,配合得做出孱弱白兔的样儿。
林甘蓝厌恶地移开脸,和她们理论的兴趣缺缺,纪母完全被纪橙橙洗脑了,即使摆出了确凿的证据,她依然先入为主,认为纪橙橙是被陷害的。
看破这一点的,还有纪如珠。
她冷笑着,拨开了纪母,一步步坐在纪橙橙对面。
“姐,你怎么了?”纪如珠的表情略微诡异,落在纪橙橙眼里,她的心跳不由打鼓似地加快了几分。
纪如珠单刀直入:“橙橙,厉家的火是你放的吗?”
纪橙橙噤声,低垂了眼眸。
纪如珠语气冷硬,补充道:“别想撒谎。如果说谎,纪家不会救你。”
纪母去拉她的手臂:“如珠,你怎么对妹妹那么凶?都说了,她不是凶手,是被人陷害的啊!”
“闭嘴!”纪如珠甩开纪母,眼神没移开过半寸,定定地盯着纪橙橙,“这么大的人了,不需要别人代替发言,让她自己讲。”
纪橙橙踌躇良久,一直不曾抬头直视,弱弱道:“其实答案你都猜到了吧,何必追根究底呢,姐姐。”
最后那声“姐姐”充满浓浓的哭腔,引得纪如珠也红了眼圈。她竭力维持平静,挺直脊背,继续问:“为什么放火?”
“你明明都知道。”
“因为厉晋远?”
纪橙橙蓦地抬起头,明亮的眸子张望四周:“其实阿远哥哥也来了吧,就藏在某个地方,你们想让他亲耳听见我承认,破坏我跟他的关系。”
她的语气笃定,伸长了脖子环视,仿佛真相信了自己的臆测。
林甘蓝拧眉,听她肖想自己的男人,心里不痛快,轻呵一声:“脸真大。你算哪把夜壶?我的男人为什么要来见你?”
林甘蓝刻意强调厉晋远的归属问题,惹恼了纪橙橙,她豁然站起身,怒目而视:‘狐狸精!要不是你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法子,勾住了阿远哥哥的魂儿,现在就是我和他在一起了。”
“妖精,至少漂亮,总比奇丑无比的怪物好。再说了,我和厉晋远男俊女靓天生一对,哪里轮得到你这个妖怪反对?别说他现在躺在医院里,就是安好,也不会多瞧你一眼!”
纪橙橙顿时失神:“阿远哥哥受伤了?”
她突然失魂落魄的样子,反倒让林甘蓝愣住了,居然对情敌生出了一丝怜悯——纪橙橙似乎真的很喜欢厉晋远。
少倾,纪橙橙牵出一缕苦笑,跌坐回凳子,喃喃自语:“我不该问。我已经不能再喜欢他了,自然不应该再问关于他的事情。”
会面室陷入了落针可闻的死寂,只能听见或轻或重的呼吸声。
一旁的警察提醒道:“会面时间还剩三分钟,家属抓紧时间。”
纪如珠猛地跨到桌前,双手撑住桌面,陡然间占据了纪橙橙的所有视线,急迫质问:“最后三分钟,你……没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
纪橙橙吃了一惊,还陷在恋爱失败的悲伤里,顾影自怜,对周遭的一切都提不起兴致,摇了摇头。
纪如珠像一只被踩住尾巴的猫,腾地跃起,攥住纪橙橙的衣领,呲牙裂目,低声怒吼:“晴晴的死,你真没什么向我交代的吗?”
平地炸开一道晴天霹雳,纪橙橙完全愣住了。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纪如珠会抛出这个问题,仔细回忆,似乎在进入会面室之初,纪如珠就稍稍提过一次。
纪橙橙的思绪乱成了一团麻线,暗暗懊恼自己怎么一时被林甘蓝吸引了注意力,没注意到纪如珠的反常呢。
冥冥中,似乎命运的轨迹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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