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病历显示她从就性格内向,患上中度抑郁症后更加木讷,除了至亲的人,生活中几乎不怎么讲话。简单的疑问句,仿佛花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厉晋行拉了拉苏棠:“走吧,和昨晚又是一样的结局。”
偏苏棠性子执拗,甩开他的手:“我偏不信这个邪!我明明看见这间病房的窗玻璃上映出了杀人的场面,就不会善罢甘休!不管谁在背后捣鬼,我都得会把他揪出来!”
她这番话摆明说给徐慧听,奈何徐慧处在惊惶中,完全没注意听。
苏棠气结,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挽了袖子往病房里冲:“我不信她有如此通天的本事,能在一两分钟之内就把布局全都撤掉!”
她这次卯足劲往事发的病房跑,比前一天厉晋行更快,从发现窗玻璃上的杀人场面到闯进徐慧的病房,连两分钟都不到!苏棠拧了拧眉心,不信这间的病房内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不,不许进来!我的房间!”徐慧阻拦,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往外蹦。
苏棠早看她不顺眼了,私心里一直认为她就是两次伤害厉晋行的罪魁祸首,对她自然没好声气:“你要是没做亏心事,就不必怕我搜查你的房间!”
徐慧双手紧紧抓住被子一角,吓得脸色苍白如纸,怯生生如一只单纯的白兔,急得两眼泪汪汪,却嘴笨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眼看苏棠闯进病房,往沙发茶几打探,徐慧急得直摁呼叫铃。清脆的铃声回荡在病房里,一声比一声响亮。
苏棠铁了心要找出徐慧装神弄鬼的证据,不管不顾,完全将铃声当作了耳旁风,一心翻找着房间内的家具,每个柜子无论大都打开看过。
徐慧急得发出呜咽的声音,腾出一只手,颤巍巍摸到放在床头柜的手机,拨通了电话:“哥……快来……欺负我……”
“装得跟一朵白莲花似的,好像连话都不会说,但告状还挺厉害的!‘欺负’两个字儿说得字正腔圆!”苏棠开启嘲讽模式,“我说过了,只是搜查证据而已,你没做过那些装神弄鬼的事情,就不用害怕。”
看着她那怯生生的样儿,苏棠眼前就忍不住浮现她骑在摩托车挥舞棒球棍打伤厉晋行,和她手握方向盘开车撞倒厉晋行的画面,气不打一处来。
听到呼叫铃声,值班护士很快赶到,但柔柔软软的年轻姑娘脸皮薄,哪里是朝天辣椒苏棠的对手,三言两语就败下阵,被苏棠拨到了一边。
翻遍了病房内的家具,苏棠甚至连窗帘都撩开看过,但病房里干干净净,没有藏匿什么人,也没有发现作为凶器的绳索。
苏棠回到病床边,怒目而视:“说,你到底是怎么装神弄鬼的?”
徐慧张了张唇,说不出话,只知道用力摇头,眼泪哗啦啦往下淌,清秀的眉眼看上去格外楚楚可怜。
厉晋行外表看似冷漠,实则心地善良,此刻也有些不忍,拉了拉苏棠,声劝道:“看她的样子的确像是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就别难为人家了。”
“难为她?”苏棠柳眉一横,陡然拔高了音调,“你这么好心,那谁来管你的死活呢?别忘了,昨天晚上你差点死两次!而且连着两个晚上装神弄鬼,谁知道背地里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苏棠坚持要把危险扼杀在萌芽状态,不理厉晋行,冲回徐慧面前,居高临下地警告:“快说!再不说,我就不气了!”
徐慧的头摇成了拨浪鼓,低低嗫嚅道:“不知道。”
是不知道苏棠口中的那些事,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苏棠略一停顿,却突然发现了颇为奇怪的一点——从她踏进房门到现在,徐慧一直保持着拉拽被子的姿势,任凭她怎么搜查病房,都不曾放开被子下床阻拦她?
苏棠忍不住猜测,被子底下是不是有什么需要遮掩的东西。
想到此,她凶神恶煞地逼近徐慧:“把被子掀开,让我看看你到底藏了什么东西。”
“不!”这一次,徐慧答得斩钉截铁,发音也极准。
“被我抓到痛脚,为就不再装了?掀开!你自己不动手,我就替你动手!”苏棠拽住被子一角,奋力一掀。
被子挪动了些位置,露出徐慧的一双脚趾头,灯光下越发显得莹润白皙。徐慧吓得尖叫一声,双手更用力地护住被子,“哇”一声哭出来。
“放手!”苏棠气焰冲天。
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声音:任何威胁厉晋行生命安全的危险因素,都应该被扫除!
“不!”徐慧难得露出执拗的一面,任凭苏棠拉扯被子,拽得她的手指泛起青紫,也不肯放手。
两人僵持着,仿佛处在真空地带,周围的所有人都没法劝服她们。
“你们在干什么?”一声厉喝炸响。
门口出现一抹高大的男人身影,穿过病房门口的人群,挤到徐慧身边,朝苏棠怒目而视:“你是谁?为什么欺负我妹妹?”
另有两个男人也跟进去,站在他身侧,摆出不好惹的姿态:“徐虎的妹妹,也是我们的妹妹,谁想欺负她,我们都不会坐视不理!”
哟,还有帮手?
苏棠性子刚烈,从爬树下河打群架,大了混迹酒吧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也能如鱼得水,什么时候怕过这种虚张声势的男人。
她冷笑,拽住徐慧被子的手还没松开:“你是她的哥哥,徐虎?正好,在你的见证下,我检查一下她是不是在装神弄鬼。”
徐虎套了一身黑白运动服,板寸头,浓眉大眼。闻言,大怒:“你是谁啊?凭什么审查我妹?”
厉晋行上前,替苏棠开脱:“事情是这样的……”
他刚开了个头儿,趁着徐虎等人的注意力都被厉晋行引开,苏棠豁然掀开了徐慧的被子。
病房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被子底下,徐慧什么也没穿。
徐虎最先反应过来,慌忙扑上去,夺回被子盖住徐慧的身体。他额间的青筋暴起,握紧了拳头:“你……欺人太甚!”
苏棠也愣住了,她设想过被子里会藏着假人模特或者绳索之类的东西,但完全没想过被子底下居然会是徐慧光溜溜的身体。
面对徐虎愤怒的质疑,她哑口无言。不仅什么证据都没找到,反而在众人面前暴露了少女的身体,尤其少女还患有中度抑郁症。苏棠的心跳漏跳一拍,她也觉得自己特别混账!
“实在对不起!我的女朋友太过担心我的安危,所以一时心急,并不是故意的……”眼看徐虎就要挥出拳头,厉晋行连忙把苏棠护在身后,真心实意地道歉。
“我见过你!厉家老大,厉晋行!”徐虎的同伴里有人细细端详厉晋行,忽然叫出了声。
厉晋行一顿,没想到会被人认出来。
徐虎的同伴掏出一张工作证,展示在厉晋行面前,顺便拿出手机,对准厉晋行一顿乱拍:“你好,我是江州日报金融版的记者冯斌。”
金融版的记者,难怪认出了他。
厉晋行抗拒着闪光灯,往后闪躲:“别拍了,我现在不接受采访。”
但冯斌完全没把他的拒绝听进去,步步紧逼,手机摄像头几乎戳到了厉晋行的鼻尖。
情势急转直下,苏棠慌忙挡住厉晋行,跳起来妄图打落冯斌的手机,叫嚷着:“都说不要拍了!走开!走开!”
“厉先生,请问你和你的女朋友这么嚣张跋扈,直接掀开少女的被子,你妈知道吗?”
“厉先生,请问你昨连续两晚叫嚣住院楼里发生了谋杀,但却完全找不到你说的谋杀现场,是不是说明你离精神病不远了?”
……
冯斌是徐虎的朋友,提出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摆明是故意为难厉晋行。
厉晋行且走且退,在苏棠的掩护下仓皇而走,回到自己病房反锁了门,才得以透口气。
冯斌在门口徘徊许久,没法敲开病房门,索性跑到对面病房,拉开窗户大吼:“厉先生,你打算什么时候迎娶这个女朋友啊?祝你们彪子配狗,天长地久!”
夜深人静,整栋住院楼都听见了。
苏棠气急了,挽起袖子就想冲出去干架,被厉晋行拦住。把不透光的双层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厉晋行躺在病床上,生无可恋地哀叹:“别去了。”
看着他头痛的样子,苏棠心怀歉疚,放软了声音:“晋行,对不起。”
“算了,你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他熟悉苏棠的性子,虽然暴烈,却并未歹毒的人。若她知道徐慧没穿衣服,肯定不会掀开被子。
可是冷静下来,厉晋行忽然注意到了一点蛛丝马迹,忽地坐起身。
“那个记者认出我不难,但他刚刚才到医院,怎么会知道昨晚发生的事?”
他感觉自己似乎掉进了一个充满迷雾的沼泽地,无力爬出,只能越陷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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