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问出口,霍七便觉得自己犯了傻。
他对着两棵植物说什么呢。
可下一刻便看见那株藤蔓爬啊爬,爬到书案上,卷起一支狼毫,沾了墨就开始写字。
“主人很安全,湛离是厨子。”小丝在纸上写道。
霍七默然。
字写得还挺好看的,一点都不像是她的灵宠。
回想起灵葭曾经留给自己的小纸条上的狗爬字,霍七不由自主地浮起这个念头。
“他能救她?”霍七继续问道。
“不知道。”
“那为什么带她走。”虽然只匆匆一瞥,但对方不过是个筑基初期的小朋友,霍七还是看得出来的。
看身形,就是上回跟在灵葭身边的少年,只不过……好像长高了些?
小丝继续一笔一划地写道:“安全起见。”
“有我看着,不安全么。”
“口亨,有你看着,主人还不是中毒了。”
这句是毛球写的,巨大的紫色花球抖啊抖的,似乎很想脱个发,让这个不自量力的无能保镖也尝尝昏睡不醒的滋味。
霍七低头抚了抚剑柄,无言以对。
良久,才闷声道:“我不能跟着去么。”
“不能。”
主人昏迷,境灵就只听湛离的话,就算毛球小丝同意也没办法。
霍七抿抿唇,转身向门外走去。
小丝忙拉住他脚踝,提起一张纸,“你去哪?”
“找药,救她。”
“如果找到药,就回到这里找我们。”
霍七点点头,消失在原地。
终究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灵葭中毒昏迷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时盘面大乱,封九的支持率骤然下降,赔率悄然上升。
作为第一场的胜出者,灵葭明日午后便要出战第二轮比赛,可此时她人昏迷不醒,就算醒了,难保身子会出什么差错,再度取胜的可能性太小。
封九如今可谓是与时间赛跑,几乎将所有明的暗的力量全都用上,很快便寻到了蛛丝马迹。
是夜,风府。
自风邑去世后,整个风府便陷入了紧张,偌大的庭院里看似空无一人,实则四处都有眼睛在蛰伏,盯梢。
然则在这肃杀的氛围中,唯有一处院落,不合时宜地传出丝竹管弦之音,显得格格不入。
风十公子爱剑成痴,在雁回城,乃至与风家有交集的整个圈子中,都是闻名遐迩,旁人若想与他打交道,无需什么大礼,只要带上一柄好剑,便能得他青睐。
在十兄弟中,这最小的风十公子是最得宠的一个。
风邑对这小儿子的宠爱却与当做继承人培养的封九不同,是真正的溺爱,为了让小儿子得到一柄心爱的好剑,花再多的灵石都是舍得的。
由此,风十公子在众人眼中,是最潇洒,最与世无争的一个。
庭院中的海棠开了满树靡靡,偶尔一两朵落到地上,风十特意叮嘱不必打扫,偏要营造出一番花落人独立的氛围来,只因他最爱的,便是在这花前月下听琴舞剑。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风十公子一边舞剑,一边低低吟唱,一袭白衣在浓浓的夜色中猎猎翻飞。
曲毕舞毕,风十收起剑,背在身后。
啪,啪,啪。
三下不轻不重的掌声自耳旁响起,一个同样身着白衣的男子缓缓从昏暗的月洞门后步出。
风邑去世不足半载,风府上下仍在孝中,自然不宜穿着艳丽。风十不过元婴修为,在对方刻意掩藏下,一时看不清那人的脸。
只知胆子这么大,修为还比自己高的,定是那几位哥哥中的某一位罢了。
“十弟好兴致,哥哥们都忙得焦头烂额的,独你依旧如此惬意,真是叫人羡慕。”那人含笑说道,不疾不徐地走到海棠树下,伸手接住一片凋零的花瓣。
“九哥。”风十似有些讶异,望见他左手持着的宝剑,扬起笑脸,“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不过来得正好,我正愁一个人无聊,你来陪我练剑吧。”
封九牵了牵唇角,指尖用力一碾,将花瓣碾得稀烂,红色的汁液顺着白皙的手指流淌下来,带着惊心动魄的美。
“花开生两面,人生佛魔间……”封九望着指间蜿蜒的血红,喃喃说道,缓缓握住剑柄,将长剑抽出。
那剑的剑柄做成了龙形,龙目中镶着两枚黑色的龙晶,望之竟令人脚底生寒。
风十的双眼却比天上的星辰还要明亮,完全无法从这柄剑上移开,似乎没有听到封九说了什么。
此剑乃封九的随身佩剑,名为“龙幽”,是数百年前他结婴时,风邑特意请铸剑大师为他量身打造的,风十公子眼红很久了。
“喜欢么?”封九忽然问道。
风十想也不想便点头,“喜欢!”
封九却笑了,“果然啊。要是不喜欢,如何能做出如此出人意料的精妙布局呢。”
风十听得似有些懵了,后知后觉般道:“九哥你在说什么?你说的不是龙幽吗?你也知道我喜欢龙幽很久了,以前那么死缠烂打,你都不肯送给我呢。”
“呵呵,是呢。”封九好像也想起了往事,唇角不自觉上扬,也没再解释,他问的喜欢,究竟是指什么。
“九哥你今日怎么了?”风十露出担忧的神态,“是不是因为那个小仙子的事?我听说了,那下毒之人可真是阴险……若我能帮得上忙,九哥可一定要开口。”
封九定定望着对面的人,一时无言。
良久,自嘲似的笑了笑,握紧了手中的剑,说道:“不去想那些烦心事了,夜色正好,不如你我比试一番。”
“好啊。”风十就等着这句话,欣喜在脸上绽放,“不过九哥你可要手下留情啊,我才元婴呢,你都化神了,可不能以大欺小。”
封九并不答话,将剑鞘随手一扔,向前掠去。
疾风惊了一旁的海棠树,枝叶沙沙地颤抖,漫天花瓣飘扬成雨。
风十尚未反应过来,便丢失了一小片衣角,顿时大叫,“九哥!说好的手下留情呢?这样怎么打嘛!”
剑气自前方袭来,下一刻,冰冷的剑身悄无声息地搁在了肩膀上,风十耳边仿佛听到阵阵龙吟,随即看到近在咫尺的,一双熟悉的却满是冷漠的眼睛。
“你对她下毒的时候,怎么没有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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