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坐在一起嘀嘀咕咕,那些我并不喜欢的、忧伤的感觉渐渐地离我而去。
梓棠师姐并没有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稳重,她甚至还从那只一直挂在她腰间的包里掏出一块金黄色的麦芽糖塞进我的嘴里。
“我一开始啊......”她嚼着麦芽糖,含糊着与我说:“也觉得这条规矩真是不知所谓。我祖籍西北,家里世世代代都是当兵打仗的。结果你知道吗?”
我摇头,我不知道。
她压低声音:“我被偶然兴起下山收徒的师父看见,他竟然找上门让我入天玄派的登箓司。我们一家都是当兵的,哪里知道登箓司是个什么玩意儿,只晓得天玄派是修仙门派、名声大,我一个女孩子估计以后也当不成兵,就让我来这里学一门本事也好。”
“然后你知道我在这里学得是什么吗?”
我还是摇头,我不知道。
“画符、看相、占卜。”她猛得一拍膝盖:“这不就是神棍才干的事吗?想我堂堂一个将门虎女,竟然就栽在此处,真是可惜!”
我举手鼓掌。
我不大清楚她哪里栽了。但这书说得不错,我没钱,得捧个人场。
“你是不是幸灾乐祸啊?”她扭头看我,虎着一张脸。
我摇头,看了看自己,指着她那身衣服:“你这身真好看,我也能换这个样式的吗?”
梓棠师姐低头看了看那件褙子,摸着上面绣金的符文问我:“好看是吧?”
我点头。
“你也想要是吧?”
我继续点头。
“这是亲传弟子服。现在你还太小,别想了,哈哈哈。”她摸了摸我的脑袋。在她面前,我就是个小萝卜头。
“你们在做什么?”
竹林沙沙作响,随着残枝败叶被碾磨而传出的咯吱声,还有一道如冷泉般的男声。
我抬头看过去,是苍穹,他也内穿银杏色底缀黑边的弟子服,披着一件绣金符文的外袍,唯一不同的是他腰间还配着一块月白色的玉佩。我仔细看了看,发现上面刻着一座张牙舞爪的山。
这个场景有些魔幻。
我坐在原地未出一声,倒是梓棠师姐,在见到他的瞬间便站起。
“大师兄。”她又变回了之前我见到那副稳重的模样。
我更魔幻了。
“师父命你下山采买,怎么这时还未启程?你是打算今晚宿在山下吗?”苍穹开口,声音冷得像是冬天湖面上的飘雪。
“没有。”梓棠师姐低声道:“梓棠只是想换下弟子服再去,没想到在这里见到新来的小师妹,便多聊了两句,误了时间。”
苍穹应了一声,朝她挥手。
梓棠师姐留给我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后,便打开枝黎间的门进去了,现在这里只剩下我和苍穹两人。
苍穹走到我面前,直直盯着我。
“我不用采买。”我抬头看他。
“我知道。”
“我也不怕你。”
“我也知道。”
“我饿了,想吃饭。”我看着他,不出意外地从苍穹眼里看到一丝笑意,就像是寒冰下方还能缓缓流动的水。
苍穹拉住我的手,将我从台阶上带了下来。
真奇怪,他的手心汗津津的,不像以前那么干燥而温暖。这让我有点不喜欢,但我没有从他的手里挣脱出来。
我们手拉手往外面走过去。
“这回又是你先走的,你错了,我想吃鸡肉。”
“没得商量,食堂只有包子,爱吃不吃。”
“那我要肉包子。”
“行吧。”
我们很默契地没有提那个不人道的狗屁规矩。
我不清楚苍穹为什么不提,但自从昨天他追过来后,我就很肯定他绝对不会让我饿肚子。只是他这只鸟,没有什么时间观念,有时候可能会迟到。
不过少吃一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下一顿补回来就好了。
我是一向是个大度又豁达的人,一直到进食堂之前。
“这些包子皮是怎么回事?”苍穹指着盘子里被归类到一边的包子皮,质问正吃得满嘴流油的我。
没办法,这个肉馅太大了。而我现在还只是一个幼童的身躯,嘴不大,不可能一口就把肉馅给吃下去。
我皱着脸看了眼包子皮,含糊说:“那个太硬了,味道又淡,不好吃。”
“所以这就是你浪费食物的理由?你知不知道浪费粮食会下地狱,然后在地狱里把浪费的食物都吃完,才能再转生成人。”
“我又不是这个世界的,没准还进不了你们的地狱呢。”
我无所谓地又撕开了一个包子皮,掏出里面的肉馅。
“反正你把这些皮也给吃了。”他指着那堆包子皮,绝不妥协:“否则下次你就饿着,我不管你了。”
我皱眉瞪了他一眼。
苍穹又重重点了点那只瓷白的餐盘,态度十分坚决。
“你欺负人.......”
我拿起那里面的一条包子皮,咬了一口。也不知道食堂厨师是怎么做的,竟然能把包子皮做得这么难吃,又硬又干,像块蜡。我统共就吃了一块包子皮,就被噎到两回。
也许是苍穹实在是看不下去我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我其实也不大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但反正他拉过那只餐盘,拿起里面的包子皮就吃。
“这个一点都不好吃。”
“......”
“我会吃干净的。”
“闭嘴。”他拿起旁边的水一气喝完。
苍穹指了指我面前还剩下的两个包子:“吃饱没?”
我摇头。
“那继续。”
“内门弟子不是不能吃饭吗?”我看着苍穹,突然发现我好像一点都不懂他。
“管这么多做什么?你吃你的,填饱肚子最重要,别的以后再说。”他笑,这话说得痞气十足。但是我喜欢,于是我也跟着他笑,顺便撕下包子皮给他。
我们气氛和谐。
但在这个世界上,总少不了意外,尤其是制造意外的人。
木凳与地面摩擦,发出巨大的噪声。
我顺着噪声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发现有六个陌生弟子落座在我们这一桌。为首的弟子内着白色弟子服,穿一件青色外袍,制式与苍穹的一致。
我下意识看向他腰间,那里并没有明显的配饰,但他左手握着一把样式古朴的长剑,配黄色剑穗。
“这不是登箓司的典范吗?怎么,装不下去了?带头违反你们师长定的规矩?”他将手里的长剑往木桌上重重放下,哈哈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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