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的眼睛里翻腾着的,不再是波涛汹涌的海水,而是正炙热沸腾的岩浆。
我缓缓地松开了手......
既然这样......
我将搭在他翅膀上的手收回来。
这也正好合了我的想法。我想,反正本来我就打算就此上山,如果能找到回去的办法,那我就趁机回去;如果不能的话,那我就先随便找个地方躲起来。
无论是哪个法子,总之苍穹本来也就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而现在他要我离开。
这正好,我该感到高兴才是。
我缓缓伸回手。
往日的回忆在我心中滚动播放......他只觉得他委屈了。是的,他的确是委屈,可我也不曾强求他对我委屈求全地做了那么多事!如今他这副模样,倒好像是他在我这里受了委屈。可我已经道歉了,他还想怎么样?
我看着他,心中的怨愤不比他少半分!
我是地灵!
即便爹不爱、万物不喜,可我还是天道属意的地灵。我不是非要靠着他苍穹,这一只来路不明的鸟,过上一辈子的!
我也是很骄傲的!
不,应该这么说,我一向是很骄傲的!
我是地灵,为何就要向他苍穹委曲求全?我一向是世上最尊贵的那一个!
他对我好,那是应该的。而我愿意同他在一起,那是他的荣幸。现在我只是不愿意呆在他身边了,所以起身离开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他还想怎么样?
他又能怎么样?
“我一点都不稀罕你......”我说话,紧咬着牙关。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实,可就是不知为何说得这么艰难!
所以我才不想懂得这么许多!
我一向是最骄傲的。
我不该是这副优柔寡断的模样!骄傲、果断的地灵又怎么能是这副黏黏糊糊的怂样!
现在的我,我不认识她!
“那便不稀罕!”苍穹冲我怒吼:“你以为我稀罕你?要滚就滚,别那么多话!赶紧滚,从我眼前消失!”
“这是你说的......”我咬牙切齿:“正好。正合我的打算!”
我看着苍穹,好像他不再是我的朋友、我有好感的人——我们不再互相喜爱,反而成了不死不休的仇敌。
可是这不是我想看到的。
如果结局就是这样的话,那我昨夜又为何要大费周章地选在他睡着的时候逃跑出来?干脆给他心口上来上一刀,不是更为便宜?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我转过身,往神子峰的向离开。
苍穹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等等!”
我停下脚步,想听听他在最后还要怎样骂我。
“这次回去......”他说,声音中隐藏着一丝哽咽:“照顾好自己,别再干以前那种蠢事。”
我以为他会竭尽一切难听的字眼羞辱我......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前,我早已做好听了他的难听话后就忘了准备。因为,如果是要我骂回去的话,我怕骂不出来,到时候在他面前露了怯就不好了。
所以最后,还不如就结束这场本就不该存在的关系好了。
地灵,本来就是应该独自一个的。
可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啊!
“你是不是有病?”我骂他:“你不该骂我吗?用你能想到最难听的字眼,尽管骂我!然后我就可以当做这是一场不够好的意外,了无牵挂地将它给放下。所以现在你还说这个干什么?”
我抬头,望着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天空。今天的天气很好,晴空万里,连一片云的踪迹都看不见。
如果是往日,正好碰上苍穹有空的时候,我会缠着他说话,让他没法好好处理事情。
我是一个心很小的人。
但苍穹不一样,他的心里装着登箓司的实权,装着妖族的未来。而我,只是占着他心中极小的一部分。我压根就不是个能干大事的人,同苍穹在一起,我只能拖后腿。
所以,还不如就此走人来得清净。
“我骂完了。”苍穹在我身后小声说话:“你走吧。是我求得太多了,你是该离开我,回去原来的世界。”
他叹气:“我总以为,将你留在我身边会是最好的结果。我会竭尽我所能保护你,让一切都不再重蹈以往的覆辙。可后来,你还是认识了骆皓远。而骆皓远还是帮了你逃跑。”
苍穹的声音在我身后低低响起:“所以最后,你还是会找到启动法阵的法子,回到你原来的世界。再一次面对以往的结局。”
我听不懂了。
“什么结局?”我转过去,苍穹一只翅膀已经收回,另一只却还耷拉地摊在地上。那应该是断了。
鸟类的骨头一向是很容易断裂的,这是它们为了飞翔而付出的代价。
他没说话。
我笑了笑:“是被封印吗?”
苍穹还是不懂,以现在的情况,我回去之后被封印的结果还算是好的。
毁灭世界未遂和毁灭世界已然成功,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情况。天道自然不会这么容易放过我这个罪人。
“我不怕被封印。”我看着他,对他的那只断翅没有半分办法:“而结局,我也明白会是怎么样。父亲自然是不会放过我的,只是这一回我已经轮不到被他惩罚了。我该担心的是天道。”
但事实上,我并不担心。
人犯错为什么会感到害怕?
那是因为他们犯的错误还没有大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他们害怕的不是被惩罚,而是对未知的惩罚手段的错误。而一旦犯了无可挽回的错误......就没什么好恐惧了。
尽可以将最坏的结果放上去,因为那不是可能会实现的结果,而是必然会实现的结果。
就像现在的我一样。
“你不明白。”苍穹摇头:“未来你会面对的,不是天道消灭你的惩罚。”
“那它还能消灭谁呢?”我听着,就不由得笑了:“我也没有同伙,这一切都是我一个人......”
苍穹看着我,突然就笑了。
“你有同伙。”他变化回人身,抚摸着那只断翅,面上一片平静:“你的同伙,不就在你的面前吗?”
他说得很有道理,可我不信。
“你是无辜的。”我看着他,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不寻常来。可事实未能遂我意,苍穹的面上依旧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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