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凤兰确认了消息,并没有先让人退下。
而是先沉默了会,随后她沉吟道:“或许这也是好消息不一定。你快去,叫鸿雁来。”
鸿雁是金凤兰的亲信,信到能自由出入金凤族族长内室的那种。
来人应声退下。
金凤兰面上表情十分复杂,她想了一会儿,忽然笑出了声。
“好啊。失踪了也好啊。”
她心情颇好,那副凝重的神色一扫而空。
“谁叫你是个变数呢?原本瞧着你便心烦,现在失踪了岂不是还我翼族一个回归正轨的机会。是早该失踪了的!”
她与苍穹、岳群虽然一块长大。但说到底,她是金凤族老族长的唯一子嗣,原本就会继承金凤族族长之位。而按照以往的惯例,白凤族驻族妖门,玄凤族势力最低,本来就该是她这个出身于最强大金凤族的金凤兰继承翼王之位,成为第一个女性翼王。
是苍穹这个变数突然出现,偏偏翼族中还要奉瞗鸟为王的规矩传下来。几万年都没见过的存在,突然有一天从天而降,金凤兰能轻松接受才奇怪。
所以之前软硬皆施都无效,金凤兰眼睁睁看着苍穹继位,已经气得眼睛都绿了。
现在他失踪,对她来说,就相当于天上掉下一座灵力山一样,她怎么能够不开心呢?
鸿雁进来的时候,正看到她坐在座上微笑自语。
这算是一件稀奇事。
自从现任翼王上位之后,她除了板着脸砸东西外,更过分的事都做过。鸿雁已经见怪不怪,现在她这副模样,对他来说才是稀奇。
“大人有好事?”
他问道,整理了神色走上前。
金凤兰带着与生俱来的倨傲,低垂眼皮看着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雁族。
“今日我心情好,不与你计较。”她缓慢摇动手里的羽扇:“你可知,翼王苍穹失踪了?”
鸿雁老实摇头。
“不知。属下也不可能会知晓,毕竟大人也不会叫我知道这些公事。”
他说得镇定,眼中也并没有任何别样锋利的色彩。整个人温吞吞的,不像只大雁,倒像农家养的懒鸡,还是母的那种。
鸿雁当然不是只母鸡。
金凤兰继续自高而下地看着他。
“我现在告诉你了。你不意外?”
鸿雁继续老实摇头。
“对属下来说,这没什么好意外的。谁做翼族的王,属下都是翼族的臣民,所以哪个做都没关系。”
“我也没关系?”
金凤兰用华丽的羽扇遮住自己的脸。
“没关系。”
虽然看不到鸿雁的脸。金凤兰也清楚地知道,他现在脸上肯定还是挂着无趣又乏味的表情。好像什么事都生不起他的注意一样,让她心里忽然有些不高兴。
金凤兰不高兴了,就爱虐待他。
她丢开手里的羽扇。
缀满宝石的羽扇掉在地上照样会沾上肮脏的尘土。
“你捡起来。”
涂满蔻丹的手指指着那把脏了的羽扇:“用舌头舔干净上面的尘土,再还给我!”
鸿雁看了她一样。
他没有反抗。
金凤兰不意外,她捡到这个雁族的时候,他就是这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她一点都不意外。
所以她只是趾高气昂地命令他,尽可能地打击他的自尊心,好像这样他脸上就会有什么不一样的表情出现一样。
鸿雁从没让她有过希望。
他保持着那副要死不活的死样子。
缓慢地从地上捡起那把羽扇,缓慢抬起,好像真的要舔一样。
金凤兰皱起脸,表情十分纠结。
“你恶心吗?”
鸿雁看了她一眼,缓慢挥了挥羽扇,上面的尘土自然而然地就没了。
“真是舔的话,那些尘土只会永远粘在羽毛的缝隙里,永远干净不到哪里去。到时候,只怕大人会果断丢了它吧?”
他将已经干净的羽扇还给金凤兰。
金凤兰嫌弃地看了眼那把羽扇,抓起它又丢回到地上。
“这样敷衍的,我也不想要。”
金凤兰带着胜利的表情看着他,好像她这么做自己就赢了一样。可鸿雁只垂眼看了那把羽扇一眼,便跨过它又回到位置上坐下。仿佛这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本来就没有关系。
可金凤兰不是这么想的。
有钱有权又尊贵的千金小姐兼现在的族长,金凤兰的脾气十分古怪。
即便是从小带大她的奶嬷嬷,有时候都不能肯定这位小姐在想什么。
现在老族长没了,这简直就是个已经毕业的混世大魔王。谁也不敢逆她的风头,除了没办法,只能在这里诚惶诚恐地伺候她之外,他们最好一辈子都见不到这位小姐一会。
只有鸿雁。
随叫随到。
也许这就是穷小子的执念吧?
很多人在背后猜想,因为没见过如此滔天的富贵,所以这个穷小子已经彻底迷失在金凤族族长的淫威和权势之下,成为这位族长的入幕之宾了。
他们关起来门,说什么谁也不清楚。也不会有哪个会不开眼地去偷听。
金凤兰脾气古怪,却是金凤族不世出的天才。听个壁角命没了,这种选择是个正常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但不听,不妨碍他们不想象啊!
有几个婆子凑在一起絮絮叨叨,仿佛她们曾经亲眼所见过一样。
金凤兰单手托腮。
既然鸿雁这个闷葫芦不开口,那她勉为其难先开口也没什么。
“你猜猜,这回翼王没了,下一任王是谁?”
她心情超级好。一想起这件事,她就觉得苍穹失踪简直就是老天见她可怜,给她天降的福利。
鸿雁知道正确答案是什么。
他看着她的眼神,明白自己只要说出那个正确答案。眼前这位权势泼天的大人就会心情大好,但他不想讨好她。
至于什么理由。
不想讨好一个人需要什么理由?
鸿雁笑笑,肯定道:“不论是谁,也必然不会是大人您。”
他眼见金凤兰上翘的嘴角顷刻落下。
她气呼呼地跳下椅子,跑到他面前,双手叉腰,凶巴巴道:“凭什么,你告诉我!”
鸿雁的目光由上而下扫视了她一眼。
然后,“呵”得一声笑出声。但面上的表情不变,仿佛他刚刚的嘲笑,只是金凤兰的臆想而已。
金凤兰掀了他面前的案桌。
“你笑什么?”
她气得跳脚:“我这只是暂时形态好吗?等我度过这段虚弱期,我就会变成以前那个成熟美艳的大美人,你等着看吧!”
“哦。”
鸿雁淡定地应了一声。
“不过其他两族的族长至少没有大人现在的烦恼。他们已过万年寿命,自然不必如大人一般,每五百年就必须涅槃一回。这一回又要保持这种虚弱的状态五十年。只怕大人还未度过虚弱期,这翼王人选就决定了。”
说着,他伸手,那把羽扇自地上落在他的手心。
鸿雁握着羽扇缓缓扇了扇。
说真的,这把扇子真是一个装比的神器。
他自我感觉十分良好,金凤兰一把从他手里抢过羽扇。
“我的东西,谁叫你碰了!信不信我剁了你的手?”
同一句威胁的话,听个几千次几万次,再大的威胁力也会变为空无。
鸿雁点了点头,但完全没把这句话放在心里。
他甚至从案上拿起温度正好的茶水,轻轻嘬了一口。
“好茶。”
他无视了金凤兰的威胁。
可金凤兰也没把他的无礼放在心里,她下意识回道:“是嗷,西林那里不是有很多雁族吗?我想你忘记自己家乡了,特意让人去那边带来的茶叶泡的。怎么样?有没有记起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来?”
可说完,她记起来自己还在和鸿雁生气。突然说起这种软话,金凤兰的脸色变得犹如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一样精彩。
鸿雁具有百分百无视金凤兰脸色的技能。
他拧眉想了想。
“没有,什么都没想起来。”
说完,他又放下茶盏,摇了摇头:“说起来,人怎么可能只会一种寻常的吃食而记起遗忘的过去呢?以后你也别特意做这种事了。我觉得现在这样也不错,挺好的。”
金凤兰还沉浸在刚才的尴尬中。
听到这些话,她猛跺脚:“谁告诉你我是特意了?我就是顺便,顺便你懂吗?”
说完,她涨红着脸就跑了出去。
鸿雁心里觉得奇怪,这“特意”不是她先提起的吗?怎么又成了他的过错了?
他心里不明白。
但他也不是会纠结于这种小事的人。拿起那案上的茶水一气喝完,他施施然离开了这间华丽的屋子。
别说,这茶还真挺好喝的。
......
白鹿还在苦逼地翻山越岭。
其实苍穹化作原身后,她携带方便了许多。那至于为什么还是苦逼地翻山越岭呢?
这么说吧。
一气翻了三座山,更何况还怀里还抱着一个发热的生物。是个勇士的,自己来试试。他一定会知道,这不是个简单的活,这其实是个既考验耐力又考验体力的活。
白鹿走得满头大汗。
她觉得自己抱着的不是只受伤的黑鸟,而是一个正在发光发热的太阳。
因为苍穹的体温实在是太高了!
“翼王陛下你其实是属火炉的吧?”
在热得擦了第三十八次汗后,她终于忍不住,将这句话不带一丝好气地问出口。
任001号如何在她的耳边大喊,这对任务对象的好感度影响有多厉害,白鹿都听不见。她其实什么都不想听,她只想告诉翼王陛下,你实在是太热了,我太嫌弃你了。
苍穹的表情十分微妙。
这是白鹿的天赋技能。她就是能从那一张乌黑的鸟脸上看出他的表情来。
“其实你可以先把我放下,再说这句话。”
苍穹好心好意建议道,他其实是位很好说话的翼王。但同样的话,听在不同人的耳朵里,那意思就大有不同了。白鹿皱眉看他,她以为他是在嘲讽她是真香党。
“你以为我不敢吗?”
她瞪着他。
“白鹿,好感度、好感度,冷静一下。”001号在她耳边讨好说话。
白鹿充耳不闻。
“我现在就把你丢在地上你信不信?”
她面对的是苍穹。
001号十分绝望。
“姑奶奶......”
它正想说话,不远处传来混乱的鸟鸣声。
苍穹警惕低头。
“快躲起来!”
白鹿满腹疑问,不过没怀疑他话里的意思。她随处找了个灌木丛,发动种族天赋在里面刨出一个小坑带着苍穹钻进去后,她问他:“为什么要躲起来?你不是翼族的王吗?所有翼族都是你的子民啊。”
苍穹睁着乌黑的眼珠看着她,心想她不仅是个疯子,可能还是个傻子,否则怎么会连这么简单的势力倾轧的道理都不懂。
白鹿不懂很正常。
任谁活了一辈子,除了王权之上都是和平主义外就什么都没见过,顶多见过一些宫斗宅斗的把戏,会明白这些光辉亮丽背后的黑暗道理才是奇怪的。
她甚至看不明白他眼中的怜悯。
他在怜悯她是个傻子,还在怜悯救命恩人是个傻子的自己。
不过还好。苍穹松了口气,幸好自己至少还是翼族的王,只要他回到翼族,大不了把她当做一个闲人养在王宫中,就当报恩算了。
“你说句话啊?”
白鹿见他只叹气,只瞪眼,就是不给她解释,心里就有点不高兴:“你这样好像我不如你一样的。你可记得啊,现在你的小命可在我的手里,让我不高兴了,信不信我让你立马嗝屁!”
苍穹无法,他从没与一个如此单纯又蠢笨的人说过话。
王宫中全是闻弦歌知雅意的人精,不精明的人全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死光了。像白鹿这种被命运眷恋、幸运到极点的人,他也就只见到过她一个而已。
但现在她成了他的救命恩人,挡住了凤族再掌大权的道路。
对于这个忽然出现的凤族的障碍人物,而他又不得不护住她,苍穹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十分沉重。
但现在,对于这个不晓得自己的小命正掌握在他手上的小单纯。苍穹叹了一声,他还得与她解释,为何他们要躲起来。
“这么说吧。”他摇头:“要是你有可能继承一大笔遗产,突然有一天窜出个人来,告诉你其实你祖祖辈辈都是在给我打工。这不是他的臆想,而你还不得不按照祖辈立下来的规矩,高高兴兴地将手里的财产送给那人,从此给他当牛做马几万年,你愿意不愿意?”
白鹿果断摇头。
“当然不愿意,我还想那个不晓得哪里来的臭傻逼,有多远滚多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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