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听到有人应门。
何灵内心忐忑不安。
只要这扇门打开了,答案出来了,那么自己的选择可能就出来了。
如果是自己的父母,说明梦中的一切跟现实是契合的,自己留或者走并没有区别。
就算一直留在梦中又如何呢?
对于从灵魂驿站中过来的自己而言,眼前的梦境就是现实,能触碰能参与;反倒是不知能否回去也不知何时能够回去的现实,如梦境般虚幻了。
如果不是自己的父母?如果不是呢?何灵不愿也不敢往下想。
门开了。
不是芝姐……不是父母亲……
何灵只觉得有些天旋地转,软软地靠在门上,闭上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中年男子看何灵的样子,也吓了一跳,“姑娘,你找谁?你怎么了?你先别哭啊,有什么事你先说出来我才知道能不能帮你啊。”
何灵脑中一片空白,顺着门框软软地滑倒在地上。
中年男子回头大喊一声,也不敢轻易扶何灵,一个劲地跟她说话,“姑娘,你一个人怎么到这里来的?你到底要找谁?你怎么了?你先别睡啊,你哪里不舒服,我们马上送你去医院。”
又一个中年女子过来了,摸了摸何灵的额头,扒拉一下她的眼皮看了看瞳孔,又数了数何灵的脉搏。
在何灵身上初步检查后,中年女子对中年男子摇摇头,扶起何灵,“姑娘,你先进来坐一会儿吧。有什么事,我们先缓一缓再说。”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何灵慢慢回过神来。
没有芝姐,没有父母,屋子里的装修虽然也是中式的,但是跟父母家的装修风格完全不同,这不可能是父母家。
何灵没有意识到自己泪流满面,只觉得心中有根弦断了,“大哥大姐,你们是一直住这里的吗?还是从别人手里买的二手房?”
中年男女互相看了一眼,“姑娘,你是来找人的吧?你看看是不是记错了号数?要不你给你朋友打个电话确认一下到底是哪一号楼吧,这里是有挺多院子的,第一次来很容易找错的,怕是你走错了。我们一直都住这里的,没有前任主人呢。”
何灵闭了闭眼,眼泪还是一个劲往下掉。
这对中年夫妇一看就是正派人家,就冲素不相识的不速之都敢救,他们确实没有必要欺骗自己。
何灵休息了一会儿,虽然失魂落魄情绪低落,还是给中年夫妇道了谢,打扰了别人。
拒绝了中年夫妇开车送她出别墅区的好意,何灵一个人慢慢地往外走。一边走,一边给父母打电话。
明明就是同一个时代、同一个空间,为什么会遇到不同的人?
“你好!”
一个软绵绵的小女生的声音,串线了?
再打,还是这个软绵绵的小女生的声音,串线了!
再打,又是这个软绵绵的小女生的声音,还是串线了!
再打,软绵绵的小女生有点不高兴了,“美女,你有事就直接说嘛,这个电话号码我用了快十年了,就一直是我在用的,再没别人。”
再打,被拉黑了。
电话也不对,什么都对不上。
何灵坐在马路牙子上,打父母电话、打苏致远电话,打到对方都把她给拉黑了。
可以确定了,梦境中的时空跟现实里的时空是不一样的,即使到了同一个城市同一个小区,人也不是同一个人。
这跟在香港时设想的不一样,原本以为只要自己能够自由活动,就能回家找到父母找到苏致远,现在看来,跟自己能不能自由活动没有关系。
灵魂驿站或许还能跟现实世界有联系,梦境里的世界跟现实世界不会有联系。
也不知过了多久,电话把何灵的神思拉了回来,是顾母。
“越越,你看完同学今天什么时候回家啊?我已经煲好了甜汤,晚上你回来就可以喝了。见同学高兴,也不要喝太多酒啊。太晚了的话,不要打车了,让昊宇接一下你。对了,你没有跟昊宇一起,你不是见大学同学啊。那妈妈要不要等你吃晚饭?”
顾母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何灵听着觉得又温暖又心酸。
顾母对自己,是真的母女情,自己对顾母,有种占了顾越便宜的感觉。
想到自己现实中的父母,想到自己对梦境预期的破灭,何灵声音里有些哽咽,“妈,我晚上回来吃饭的。稍微晚一点,但是我要回来的。”
顾母听出何灵的声音哽咽,关切地说,“越越啊,你是不是不开心啊?同学没事吧?如果有事,今天不回来也没关系的。妈妈只是告诉你一声,煲了你喜欢喝的甜汤,你回来随时都可以喝的。妈妈不是催你,你不要放在心上啊。”
顾母对何灵越是温柔,何灵越是伤心。
本来自己的父母对自己也是这样温柔呵护的,为什么莫名其妙到了这里,为什么要莫名其妙到梦境探什么险,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到现实世界呢?
自己的命运到底被什么控制住了,为什么觉得这样无能为力呢?
坐在马路牙子上,何灵彻彻底底哭了一番,决定还是先回长沙。
以梦境的设定,只有待在梦主周围,才能知道梦境出口。
既然这个梦中没有自己的父母和苏致远,那么还是得回到灵魂驿站的。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九点,母亲还是坚持饿着肚子等自己一起吃晚饭。
何灵一边喝甜汤一边回想身边出现的人,如果没有出现新的人物,那么梦主应该就在自己身边。
经过前面两个梦,有点领悟了,确实如温小雅所说,这里的梦境难度不高,所以梦主还算好识别。
一定是自己身边已经出现的人。
如果不是自己身边出现的人,那么自己身边的人一定是梦主心愿指向的方向。
何灵一边称赞母亲煲汤的技术还是跟从前一样的好,一边推测身边出现的人谁更像梦主。
谁会是那个有心愿无法在现实中完成的人呢?
无论是谁,一定不会是丁夏。她一直都是人生赢家,没有什么事是她解决不了的,哪里可能有什么遗憾啊。
何灵几乎可以断定如果让丁夏用一句名言来描述她的一生的话,她一定会说王尔德的那句至理名言,“在我年轻的时候,曾以为金钱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现在我老了,才知道的确如此。”
丁夏的娘家和夫家的家世,她的生活完全没有任何遗憾了。
宋昊宇?
宋昊宇对顾越的这种狂热钟情,谁都看得出来。如果说他有什么心愿,那大概就是娶顾越了。可是,这种程度的心愿,不需要特意做一个梦来完成吧?就算做梦了,自己进的一定也不会是他的梦,这个心愿太简单了。
而且自己一不小心就成梦主最重要的人了,这有悖于灵魂驿站中进入梦境只承担协助角色的设定。
所以,一定不是宋昊宇。
剩下的,彪哥?
父母健在,娇妻贤惠,一儿一女,虽然不是大富大贵,这在普通人里也算人生赢家了吧。
还能有什么心愿?再有心愿,那就该天怒人怨了。
不是他!
大教授代安杰?
年纪轻轻已经是教授硕导了,虽然跟其他同学比起来,在高校略微清贫,但是这也算他一直以来的心愿,有闲有社会地位。
还能有什么心愿?
还有一个,刘青青!
可是,刘青青事业有成啊,独当一面的女强人。目前尚未成家,但是对于一个商界沉浮的女强人来说,成家未必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虽然父亲也过世了,但是母亲尚在,对她也是疼爱有加。
对比了一圈,如果说有遗憾有心愿才是梦主的话,还不如说顾越更像梦主呢。
何灵摇摇头,自己果然没有韦远和秦若曦那么厉害,能够迅速识别出梦主,更能识别出同伴。
说起来,在这个梦中,何灵明显感觉自己成长了,至少在对顾越身份的认知上,她完全没有任何障碍。
也不知道只是这个梦呢,还是自己真的学会了身份认同。
在梦境中,迅速完成与梦中人的身份认同,更便于自己去走完这个梦吧。
想不明白梦主也想不明白心愿,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何灵还没把梦境的人物心愿理清楚,刘青青已经主动约她了。
没有回想起特别的记忆,看来顾越也认同年纪大了,幼时旧事不必再挂怀。
虽然已经年过三十,刘青青还是如大学时候一般光彩照人。不同的是,大学时身上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气质现在变得如水般淡定而从容了,看来商海沉浮她做得真的不错。
刘青青看着何灵,毫无形象地笑了一会儿。
这一笑,何灵就想收回刚夸她的淡定从容,哪里像个公司老总,根本就是个女神经。
笑完了,刘青青上前拥抱了何灵,抱得很紧,嘴里说的却是,“越越,你t当年就是个sb。一个人孤身在外,很好过吗?就为了跟我赌一口气,这么多年都不回来。那个男人到底哪里值得我们赌那么多年气?”
何灵又气又笑,还真是十六年同学啊,一点不气的,嘴里完全不过大脑地回,“谁说我t当年sb了?你当年才是24k纯sb,听清楚了,24k,纯的!就那么个男人,也值得跟我急赤白脸的?知道的,是为了个男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爱我呢。”
刘青青又使劲抱了何灵一下,松开手,色迷迷地在何灵的脸摸了一把,“小妞,你这话算说对了,姐姐我还真的是看上你了。我爱不爱你,你还不知道啊?”
何灵完全身体反应一般拍了刘青青屁股一下,“就知道你看上我了,说吧,啥事,说得姑奶奶我高兴了,什么都答应你。”
何灵说完这些话,自己都惊讶了,完全不相信这些话会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更不相信自己会去拍刘青青的屁股。
看来,太过于融入梦中人身份也不是啥好事,不知不觉中会承袭梦中人的为人处事、性情喜好。
刘青青看向何灵,眼圈竟然有些红,似乎还含着泪。
何灵就像管不住自己的嘴一样,立马又迸出一句话,“妞,怎么了?感动了?以身相许了?别了,就咱俩这十六年,你也不知道许了多少次身了。我这里不划算的啊,有啥事咱直接说,谈感情多伤我的钱啊。”
说完这番话,何灵闭了闭眼睛,很气自己居然没控制住嘴。
刘青青“扑哧”一声又笑了,上前拧着何灵的脸,“小妞,你说你怎么还跟当年一样啊。明明自己铁定要吃亏的,嘴上还是不肯吃亏半分。你就说,咱这十多年,你哪次没伤钱了?我跟你谈不谈感情,你的钱一定是伤了的。还以为你在美国当了几年律师能学聪明点,还跟以前一样sb啊。你在国外没把自己饿死,也算万恶的资本主义社会福利好了。”
何灵还没来得及细想,嘴里又条件反射迸出一句话,“别,我的刘大老板,自从有了人民币,咱们感情都可以用人民币来衡量了的。当然了,你要觉得人民币不足以衡量咱的感情,美元我也接受的。请刘大老板用钱来砸我吧,砸到我躺下为止。”
何灵又闭了闭眼,她在考虑跟刘青青单独相处的时候,自己到底能不能管住顾越的嘴,这些话,真的不是自己的风格。
好在刘青青插科打诨了一番,终于认真脸了,否则何灵回家估计要把自己气死。
“妞,说真的,你这次回来有没有特别的打算或计划?”
何灵感受了一下,发现顾越回国发展根本在她的意料之外,她原先是打算带上母亲出国定居的,很忠实于顾越地摇了摇头。
刘青青笑了,“我就知道你没有,所以我帮你计划了一下。你不是学法律的嘛,正好……”
何灵又不由自主,“别,青青,你知道的,我在那边是英美法系的。咱们这儿是社会主义法系,法系不同,法律思想法条案例也不同,我的律师牌在这里是用不上的。你别太把我妈说的话放在心上,我要到你公司做法务,你们公司不得被我带偏到天外去了?”
刘青青瞪了何灵一眼,“别打岔,听我说完,什么臭毛病!我可是你以后的老板,能不能尊重一下我?”
何灵也回瞪刘青青,“姐们我能去的地方多了,非得到你公司受你的鸟气啊?就算以后是我老板,那也是以后,现在我可不受你管。”
瞪完两人都笑了,刘青青又捏了一把何灵的脸。
刘青青表情严肃,“越越,我现在郑重其事地请你帮我个忙,不许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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