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天师这一身极为宽大的月白袍子上台阶的时候就显得十分不方便了,他一个人在前面得意洋洋地走着,后面给他提衣角的那个弟子差点被拽得扫掉到台阶下。幸好他后面的另一个弟子护了他一把,才让他又跟上了师父的步伐。
露台上众人的目光追随着陈天师,看着他们装模作样地努力表现出大家风范,或明或暗地都想等着看他的笑话。
一直等他们一行十三人都站好了,王管家才赔着笑脸对围观的众人说,“各位,感谢大家为了我家小姐不辞劳苦千里迢迢地奔波操劳。为了表示对各位的感激之情,我家老爷和太太特意备下些薄礼,还望各位笑纳。”
围观的众人装作不知地表示感谢,“吴老爷真是客气了。”
“这原是我等修行之人该做的事。”
王管家叹了口气,“也不知是我家小姐运气不佳是或是什么原因,至今已快两月,小姐还是没能醒转。”
众人又在旁边搭话,“王管家不必过于担心,只要我们出手了,小姐必定能够醒转。”
“那是前面的法师道士们不得法,白白耽误了小姐的时间,更让吴老爷、吴夫人跟着担心了。”
“请王管家转告老爷夫人,若是到我开坛做法了,必定能将小姐完好无损地唤醒了。”
王管家等大家七嘴八舌地说了一番,“各位,各位,我们自然是知道各位都有些本事的。只是,算算日子,小姐这里已经昏迷了快两月,眼看着这大暑将至,只怕我们小姐等不了各位一个一个试了。”
“这倒无妨,我们可以一起施法的。”
“那可不行,一起施法了,若是吴家小姐醒转了,这算谁的?”
“那肯定算我的啊。”
“凭什么算你的,我还说算我的呢。”
“你这么说话就没意思了啊,这么多人一起施法,自然是我的法术最强了,不是我唤醒了小姐还能是谁?”
王管家双手按了按,“各位、各位,我们知道各位都是本事了得的人。不过,咱们小姐实在没时间了,须得用个快速的法子请出几位天师唤醒我家小姐。”
“不用想什么法子了,若是想要快速地唤醒小姐,你们好好听我的就是了。”
“凭什么听你的啊,怎么就不是听我的呢?”
“你非得要跟我较这个真是吧?”
“你非得跟我争是吧?”
“那不如还是先来后到喽。”
王管家指了指站得装模作样的陈天师,“各位,我们老爷夫人俱知道各位都有真本事,只是要等各位天师一一施法实在太花时间了,所以,这位陈天师给咱们出了个主意。”
“什么陈天师啊?以为穿得人魔狗样地就能够超过我们啊?”
“对啊,凭什么他最后来,我们还得听他的啊?”
“就按从前说好的,先来后到的顺序,谁先来谁先开坛施法。”
陈天师冷哼了一声,他旁边的弟子现在倒是学机灵了的,知道师父是让他开口,“各位,王管家呢人善不想将话挑明了说。不过呢,为了吴家小姐能够早日醒转,这番话总得要有人说。我不是针对在场的各位,站着这里的许多人,就没一个有真才实学的。”
这番话实在过于劲爆了,围着的这些法师道士瞬间就炸锅了,“狗东西说什么呢?”
“你t的找打了是吧?”
“别以为你们人多就有本事,小心道爷我一会儿让你好瞧的。”
“你t的给我过来。”
“你是哪个门派的?穿得像个唱大戏的,就凭你也敢说这话?”
王管家没想到陈天师一行人一上来就说出这么得罪人的话,赶紧打圆场,“各位、各位,你们误会这位小天师的意思了。”
这弟子就是个脑子倔的,“没有,他们没误会,我就是说他们没本事。”
这么简单粗暴的评价让其他道士、法师都生气了,“小子,你找打呢?”
“你过来,咱们好好切磋切磋。”
“等爷爷我走过来了,你可千万别跪下。”
王管家还想继续打圆场,陈天师睁开了眼,“既然大家都是修行之人,不如咱们比划一下真功夫吧?嘴里说得再如何厉害,还得手下见真章。”
“你个狗东西说什么呢?你以为你是谁啊?”
“凭什么我们得听你的?”
那弟子这会儿又跳了起来,“我们是谁?你连我们是谁都不知道,还想将吴小姐唤醒?就凭你们这本事,也只能是骗吃骗喝骗点东西了。吴家老爷、夫人若是指望你们这伙人,怕不是要等到地老天荒了。”
围观众人已经挽了袖子想要揍人了,“你t说谁骗吃骗喝骗东西呢?找练呢?”
“小子,你爹娘没教过你怎么说话吗?那爷爷今天就教你好好学说话。”
王管家看众人情绪有些激动,立刻赔了笑脸准备道歉。
陈天师“唰”地一声从身后抽出那柄玄黑剑,冷着脸说,“教我徒儿好好说话?那我可得教教你们怎么招魂了。”
不等众人开口吵吵,将那玄黑剑飞升入空中,双手挽出手势定住那剑。
十二名弟子一见师父已经动了手,立刻条件反射地摆出阵势,每个人手上垂出一根丝线汇集到玄黑剑处。
陈天师看十二名弟子已经划出一个盖子将玄黑剑盖住,口中念念有词,这十二根丝线展成一张网,玄黑剑中漫出黑雾。
看到这里,众人纷纷鄙夷地嘲讽陈天师,“故弄玄虚,弄这些花架子有什么用?难道人多就可以将吴小姐唤醒吗?”
“若是人多就能成事,咱们这里许多人联合起来不是连黄泉路上的阴魂都召回来了?”
“说不定哦,以前的那些法师道士都是自己单干,说不定按照你的这个思路,还真能将吴小姐请回来呢。”
“他们师徒十三个人是有气势得多,咱们要不现场就联合起来得了,少说也可以弄个十个八个的嘛。”
陈天师没搭理他们,请了一张符纸,“嘭”的一声,那玄黑剑“滴溜溜”地转动起来。
原本已经快到小暑的时节,正是日头最长、阳光最炽热的时候,可露台上的众人全都感觉到了一阵寒意。
原本还想开口嘲讽的众人立刻闭了嘴,想看看陈天师接下来能做些什么。
王管家更是默默地退下了露台,站到了台阶上。
玄黑剑转了一会儿,那黑色越来越重了,就像一场夏日暴雨前的浓黑一般。
陈天师将玄黑剑从空中慢慢降下,浓浓一团黑色中似乎有个人影走了出来。
何灵握了一下朱幼安的手,低声说道,“难道是赵学尧?”
“应该是。”
“这不是他的杀手锏吗?这就使出来了?”
“他应该不是这种沉得住气的人。”
过了一会儿,果然从那团黑色中走出来一个身姿翩翩的少年,不是赵学尧是谁?
何灵碰了一下朱幼安,“赵学尧竟然还能换装?”
朱幼安也盯着赵学尧仔细观察,一句话没说。
不知道是不是陈天师与赵学尧达成了合作协议,如今赵学尧的模样看起来竟然有些富贵逼人了。
赵学尧能被高少卿倾心爱慕,自然是因为面容秀丽身材窈窕。
那日在高家后院之所以没注意到他的相貌,那是因为当时大家都忙着逃命了,何灵还心怀愧疚不能救人,哪里有心思看他相貌。
如今既然打定心思只负责旁观收集信息,自然有心情慢慢观察了。
这一看之下,何灵终于明白高少卿为何会对赵学尧念念不忘了。虽然他到底是一副少年模样,但那双眼睛似会说话一般勾人心魂。
陈天师将他收入这玄黑剑中,还不忘给他换了一身月白长袍。
这月白长袍不如陈天师的那么宽大,剪裁得十分合身,显得赵学尧风情万种。
何灵知道用风情万种来形容一个男人有些不对,但是看到赵学尧时,脑子里就是浮现出这个词。
赵学尧将那玄黑剑提在手里,微笑着站在陈天师身旁,脸上的黑色倒是散去不少。
陈天师不动神色地握了玄黑剑,“各位,可知我身旁这位公子什么来历?”
虽然露台上大多数法师道士确实是坑蒙拐骗蹭吃蹭喝的,但是赵学尧这出场实在有些出乎意料,谁也不敢开口说这是他们合伙骗大家的。
更让大家觉得心生恐惧的是,明明是六月的天,身上越来越寒,尤其是这位清秀的公子提了玄黑剑后,好几个人冷得直接打起了喷嚏。
这感觉十分不对,众人全都沉默了。
陈天师看了一眼微笑着的赵学尧,“方才哪位说要教教我徒儿说话的?”
赵学尧冷冽的声音响起,“天师这么巴巴地将我唤来,不知所为何事呢?”
明明他的脸上堆着微笑,可一开口众人又觉得浑身生寒了。
已经有人默默地转身走下露台,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里。
陈天师喊了一声王管家,“王管家,方才可是有人说要见识见识?”
王管家离得近些,冷得就差想回去加件衣服了。
到了这一步,任谁都知道场中有不同寻常之处了。
陈天师指了王管家,“王管家,上前两步说话。”
王管家十分不想靠近陈天师,因为他身边就是那个奇怪的少年。
虽然他长相清秀,但寒气似乎就是从他身上透出来的。
“陈天师,有什么话您尽管吩咐便是,在这里也是一样的。”
“有劳王管家问问,谁想要跟我等比试一下的。”
赵学尧冷笑着说,“想要比试一下啊,也挺好,赵某还没机会试试自己到底会什么呢。”
说话间,他面前似乎有一团寒气凝固了。
王管家冷得抖了起来,牙齿开始颤抖了,“各位、各位,今日之事大家也都见识到了。我们老爷夫人只有一个目的,不管是谁,只希望能尽快将小姐唤醒。陈天师和这位想来该是有些不同的方法的。既然如此,还请各位行个方便,暂时先回去休息两日,等陈天师这里先试一试。若是哪位道爷法师还想争个先,只能与陈天师先过过招了。”
露台上的众位法师道士看了看赵学尧的样子,一个接一个默默地下了露台,由仆从奴婢引走了。
走到最后只剩下吴家奴仆和陈天师等人,何灵和朱幼安不便继续逗留,也只好跟着众人默默地离开了。
这吴家确实也是礼仪周到之人,哪怕现在确定了是陈天师去开坛做法唤回吴家小姐,剩下的这些法师道士天师什么的,都没给赶走,而是将他们都安顿了下来。
就连跟着混进来的何灵、朱幼安都给他们安排了个僻静的偏房住了下来。
确认了周围无人,朱幼安柔声问道,“你可是想问赵学尧的事?”
何灵点了点头,“赵学尧明明已经变成了恶灵,他是如何能够有这变化的?”
“灵儿你有没有注意到,赵学尧的穿着与陈天师一般无二?”
“看出来了,除了没有青玉腰带和青玉冠,倒是都穿的月白袍子呢。”
“还有一点,你注意到没有,赵学尧可以使用陈天师的玄黑剑?”
“对啊,他身为一个恶灵,原本该是忌讳法师手中的武器和法器的,他不但不忌讳,反倒可以使用。这是为什么呢?”
“那日在高府,陈天师和赵学尧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从今天赵学尧的情况来看,他们之间已经有了共进退的基础。若是我猜测不错,只怕赵学尧真的要引起一番大事件了。”
“幼安,你的意思是?”
“陈天师从玄门盗取的那件法器,长歌,只怕是他们故意让陈天师盗取的,因为他们破解不了长歌的秘密。所以我们、包括络腮胡和酱黑脸二人,都觉得长歌不该是玄门的东西。”
“是啊,陈天师能盗取长歌,只怕是玄门故意放水的。”
“嗯,如今我还怀疑,就连陈天师未能进玄门,只怕也是故意安排的。其实你看看陈天师的资质,他能以偷学的法术活得如此滋润,还能收下这十来个弟子,可不想资质平庸之辈啊。”
“至少看起来是比那络腮胡要机灵些的。”
“只怕不是机灵一些,而是机灵太多了。就是因为他太机灵了,所以才想了个由头没将他录入玄门,可又没拘着他学玄门法术。”
“是啊,这哪里是门派的通常手法啊,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那露台上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咱们一时半会儿只怕是近不了陈天师的身。不如这样,咱们先去解一下长歌的秘密。”
“长歌?”
“对,我怀疑长歌是驱邪联盟五大家族中人的法器,咱们解开了这个秘密,自然就知道接下里该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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