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平脑子空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文鸿山竟然又扯回了那个年度大赏的话题。
“我不参加了,我和你们设计部总监已经商量过了,做公司明年主打的产品线的风格,主推A系列。大体作品我有在跟,不会出问题。”
“为什么不参加了?”文鸿山眉头皱起来,“我这里不需要。难得的机会你为什么不好好把握?”
“我为什么放弃你还不明白吗?那些东西根本没有你重要!我就算什么奖都没有,不是知名设计师,我哪怕做个廉价网络美工也没关系,那些东西根本就没有你重要!”
“可是你在这里也没用,你在这里我也不会好得更快。我不需要你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姜平快被文鸿山气疯了。
真的,文鸿山这个人,金手指点满,干啥啥都行,就连气人都第一名。
“行。那你下午你自己去。”
这是文鸿山失明以来第一次醒着的时候姜平没有跟着他。
文鸿山突然感觉到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安静地像是心底都空掉一块。
没有人轻声细语地和他说着方位,几步的距离,也没有人和他认真地描绘今天的饭菜是什么样的,也没有人会把家里的猫偷渡进他的单人病房,让他抱着家里的大橘猪梳毛。
平日里姜平不说话的时候,也会放着轻音乐,时不时也会和他聊着关于别的公司最近出了什么系列,吐槽一些丑到爆炸的迷惑设计,这让文鸿山觉得看不见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护工是个缄默的性子,帮他调好床的角度之后就不再言语,化疗的药物顺着手臂一点点流进身体里,像是把岩浆也灌了进去。
身体里冷热交替的,一会是岩浆烫得浑身发疼,过了一会又是像冰水倒灌,整只手臂都动不了,药水的流速已经非常慢了,但恶心的感觉还是一阵阵地往上泛,文鸿山捂着嘴努力地重复着吞咽。
这一次打的药不知道是什么,比上次药难受得多,半个小时下来文鸿山整张脸都白得透明,医生只能先把药暂时停了一下,等他稍微缓过来再继续。
在第二次被迫停药的时候,文鸿山听见自己问:“姜平呢?”
“姜先生?要我叫他过来吗?”护工问。
“不,不用了。”文鸿山慢慢地躺回床上,恶狠狠地压下所有杂乱的思绪,姜平不在就很好,他应该把自己的人生花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比如个人的成就,而不是他这种病秧子。
文鸿山昏沉间忍不住想,早知道突然病成这样,要是当时和姜平顺势离婚了好像也不赖。
那天下午的化疗一直断断续续拖到晚上才打完,晚上根本睡不着,从手臂蔓延到全身都在疼,每个骨头缝都泛着酸,吃了止吐药也没用,文鸿山把胃吐了个底朝天,连喝口水都喝不进去,只能在嘴里呆一会儿,就当润润喉咙了。
在不见天日的黑暗里,日夜的界限特别地模糊,疼了一宿之后特别让人容易感觉这种疼痛和折磨永无尽头。
之前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文鸿山忽然想到,他之前是以姜平作为日夜的分界的,晚上九点半的时候,姜平会亲他,和他说晚安,这样他能安然入眠,到了早上七点多八点,姜平会说早上好,这两句话让他觉得自己对时间依旧充满了掌控感。
可怜的护工被折磨了整整一个晚上,每隔上几十分钟,文鸿山就会问一次几点了,天亮了吗,这样的晚上再来几次他也顶不住。
护工特别期盼着姜先生的到来,之前一般他主要负责夜班,白天几乎不用做什么,除非姜先生实在有事走不开。
☆、现实
但今天姜先生却没有如期出现。
护工大哥有些焦虑地搓搓手,在犹豫要不要打电话叫姜先生过来,因为病人看上去很不舒服,而且暴躁。
这次的病人好像是个什么公司的老总,钱是不差钱的,工资也开得很让人死心塌地,因此护工大哥也格外紧张,怕出了什么差错。
在文鸿山焦躁不安地在床上蠕动的时候,护工忍不住问:“睡不着吗?那要不要我把床的角度调起来,起来稍微坐一会儿,还是背上痒?我给您擦一下?”
虽然这位病人不应当背痒,除了昨晚因为化疗拖了很久没有洗澡之外,对方的个人卫生做的非常努力。
“坐起来吧。”文鸿山手抓着扶手,感受着床抬起来的角度,腰上的摔伤的疼痛在化疗和一个夜晚的辗转之后变得格外明显,整一片都是闷痛。
背上的神经像是被拉扯到极致的橡皮筋,稍微动一下都会疼得喘不过气,扶手上很快沾上了黏腻的汗液。
一整个白天!
一整个白天这位大佬一口饭也不吃,话也不怎么说,只有医生过来问个话才和挤牙膏似的,吐出那么几个字,询问他手术时间和方案的时候,他也只是点了点头,像是决定的并不是什么大事。
更多的时间里,他会把手机放在手边,戴着耳机不知道在听什么,只偶尔说一句可以,或者不可以。
护工大哥终于决定给姜先生打个电话:“姜先生,您今天过来吗?”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姜平朝设计部总监欠了欠身,示意自己有点事,走出了会议室继续接这个电话。
“也没出什么事,就是文先生今天都没吃饭,我说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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