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
一九七九年十二月十七日(多云)
“艰苦的队列操训练已经开始了,可真苦啊,一天训练不要说别的,光站立一天就够受的了,但不管怎样我一定要咬牙坚持下来。我把立正的要领背诵一遍
两脚跟靠拢并齐,两脚尖向外分开约一脚之长,两脚挺直,小腹微收,自然挺胸,上体正直,微向前倾,两肩要平,稍向后张,两臂自然下垂,手指并拢自然微屈,中指接于裤缝,头要正,颈要直,口要闭,下颚微收,两眼向前平视。
稍息的要领是左脚顺脚尖方向伸出大半脚,两脚自然伸直,上体保持立正姿态,稍息过久可自行换脚。
可别小看了立正、稍息这个看似平常的动作,这是一个军人基本的动作规范,也是军人区别老百姓的根本区别。”
短暂的休整很快过去了,我们艰苦的新兵训练开始了,我们都明白这是每一个新兵入伍后面临的首要任务,要完成由普通百姓到军人的转变,不仅仅是穿上了军装就等于是军人了,用我们排长的话来讲,我们现在只是穿着军装的老百姓,而军人的形象和气质不会随着军龄的增长而自然增长,因此这一关必须过。
当通知我们队列训练即将开始时,许多还没有尝过艰苦滋味的新兵竟然兴奋的欢呼雀跃,这其中我们农场的十人却显得格外冷静和理智。我就自然不用说了,从小就长在部队,每年夏季暑假都会被部队把我们这些干部子弟送到连队,参加军训,主要就是这些基础的队列训练。而其他农场战友原本当兵前就是民兵,参加过类似的训练,因此根本没有什么新鲜感。倒是周友生和吴孝章两位渔民出身的战友也显得有些按耐不住兴奋,毕竟渴望成为一名充满阳刚之气、英姿勃勃的军人是每一个新兵的梦想。
见我们农场的新兵都格外平静,周友生奇怪地问“嘿,训练了,你们不高兴吗?”
我斜着眼睛调侃道“前两天不是已经站队列了吗?有什么高兴的?”
周友生大声咋呼“哎,前两天那只是意思一下,体验一下站队列的感觉,现在才是正式开始训练了,你没看到老兵那种腔调很帅吗?不学怎么有那种当兵的样子呢?”
石银林拍着我的肩膀说“你真是的,他从小就在部队长大的,还要你教他吗?”
周友生颇有些不服地瞧着我,目光中有疑惑,也有挑衅。我也懒得搭理他,抱拳对他以示向他学习。
我们的训练就从最基础的集合、解散、立正、稍息、战军姿、报数等开始。
都说当兵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种军人气质是由内而外的,需要部队生涯的历练,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通过艰苦的训练,实现质的转变。
当班长讲第一个科目是集合与解散时,全班哄堂大笑,这还用训练吗?小学生都会的,开什么玩笑啊。
班长微笑地问“既然大家都讲会了,那我们就操练一下,看看效果如何?”
我们一口答应试一下。于是我们在班长口令面向我呈一子横队,集合!
我们听后立即跑向队伍,结果不是位置不对,就是没有与对面的班长呈现一条横面,排首与排尾看上去也是歪歪扭扭的。当班长忍住笑喊道“解散!”口令后,我们马上相互指责,你说是我站错了位置,他说是你人歪掉了,导致队伍不整齐。
争了半天谁也不服气,扭头望着班长,希望听听他的点评。
班长告诉我们集合与解散的要领,这一听原来光一个集合与解散就这么多花样,根本没有我们想像的那么容易。
班长说班的集合分为班横队集合、班纵队集合、班二列横队集合、班二路纵队集合。当全体战士听到“呈班横队集合”口令时,个子最高的一号为基准兵,迅速跑到班长左前方适当位置,成立正姿势,其他战士以基准兵为准,依次向左排列,自行对正看齐,成立正姿势。
当听到“解散”的口令时,所有战士迅速离开原队列位置,原地休息,不得离开训练场。
这下我们可算服了,原来这里有如此繁多的名堂,大伙都认识到,是需要好好学习。
班长按照全班十二人的个子高低进行重新排列,由高到低进行报数,并强调这报到的数字,就是今后每个战士在队列中的数号。以后,凡是找人或请出某人,都以数号为准,不会喊人名。队列顺序依次是1号封文全,2号叶萌,3号杨启林,4号秦中发,5号高国柱,6号杜志高,7号黄步清,8号:黄爱民,9号:石银林,10号周友生,11号徐昌,12号吴孝章。
立正稍息和站军姿是军人的三个最基本的动作,别小看简单的立正稍息和站军姿,这是军人每天必须面对的动作,无论是集合、开会、站岗或外出,要时刻保持好军人应有的姿态,就必须从这三个基础动作做起。正如老兵们说的那样只有练好了这三个基础动作,才会初步有军人的样子,一名合格的军人应当做到军姿挺拔、目光炯炯,远看似棵松,近看是雕塑,这绝非一早一夕之功。
报数,要求每个战士报数时大声报数,同时迅速将头向左侧战友转动,目的是让下一位战友能够听见。整个报数要求每个人语速短而急促,声音响亮有力,好似接力一样,不能断断续续。
开始,我们都感到军训很威武,但一天下来,原来的新鲜感早就没有了,不光是站得浑身腰酸腿疼,更重要的是人在凛冽的寒风中长时间吹佛,手脚冰凉,脸上也是麻木的,嘴唇干枯开裂,这种苦只有当过兵的人才能有体验。
随着训练强度不断增加,我们的体力和意志力都受到极大的考验,刚开始的几天是最难熬的,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在冰天雪地的旷野里站立那么长时间,太累、太辛苦。班里的气氛开始沉默,除了训练要求的大声报数、大声应答和大声口号外,其余时间已经没有人再有劲喊叫了,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就连开始大嗓门嚷嚷的周友生也沉默了。
好不容易熬到休息,我一屁股就坐到了冰冷而干硬的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周友生也席地而坐,耷拉着脑袋发呆。我用脚踢了踢他说“友生,你咋也不说话了,你不是喜欢训练吗?”
友生抬头仰天长叹说“哎呀,太累了,哪还有什么劲道啊。”
我有些不明白地问“你和孝章不是渔民吗?干嘛要当兵呀?”
友生苦笑一声反问我“那你呢?你不是干部子弟吗?为什么要当兵?”
是啊,我为什么要当兵,其中的缘故只有自己知道。想起几个月前当了一辈子兵的父亲转业了,担任了农场党委领导,正赶上那场惊天动地的自卫反击战后的首次征兵,父亲毫不犹豫的带头替我报名应征,就这样我走进了军营。
友生望着不远处的大海说“原来想当一名水兵的,在军舰上多威风,可现在却是海军工程兵。”
我俩的话被班长听到了,他没有责怪我们,蹲在我们身边和蔼地关照我们,别坐着地上时间太长,会着凉的。
我们俩从地上起来后凝视着安静的大海,陷入了沉思。一向好胜心强的徐昌过来说“兄弟们,加油!”,说完向我们伸出了手。我毫不犹豫地把手伸了过去,友生还是一副无精打采地的样子。副班长秦中发招呼大家“来,兄弟们,一起过来,大家加油。”我们全班十二个人聚集在一起,头靠着头,手叠加在一起,副班长大声喊道“加油,兄弟们!”,全班齐声高喊“加油!”
远处的排长和班长望着我们全班,露出满意的微笑。很快,其他班也效仿我们班,聚集在一起,高呼加油,一种年轻人嗷嗷叫的劲头又上来了。
最初的几天是最难熬的关头,三天后,陆续开始有新兵生病了,最多的是伤风感冒。
我也感到嗓子干痒,四肢乏力,但我想一定要咬牙坚持,班长不是说了吗,挺过一个星期后就会慢慢习惯的。
然而班长还是从我的表现中发现了我身体不舒服的症状,问我要不要休息几天,我一想目前我们排其他两个班都有战士病倒了,我们班都现在还是完整的,没有一个人病倒,我绝不能拖全班的后腿,要为我们班赢得荣誉,就谢绝了班长的好意。
战友们也主动帮助我克服困难,黄步清和石银林是我左右的队列战友,他们在训练的同时一直注意观察我的情况。每到休息时间,大伙会争着把仅有的一只方凳让我坐,话语不多的叶萌还到宿舍倒上一杯开水递到我的手里,我知道其实他的体质也不比我强到哪去。我的心一次次被温暖着、感动着,同时也坚定了我一定不辜负战友们的关怀,咬牙坚持到底的决心。
艰难的第一周终于挺过去了,我们慢慢习惯了在寒风刺骨中坚持训练的日子,再也没有了浑身的酸痛和乏力,我们的动作也不再稀里哗啦,已经有模有样了,军人的痕迹开始真正溶入骨髓和血液,从此将伴随着我们的一生,这,就是深深的军人烙印。
新兵训练除了完成我们从民到兵的转变外,还必须强化每一个战士的军人使命和责任,我们在在艰苦的训练中学会了团队合作,增强了克服一切困难的韧劲和毅力,更主要的是这些将是我们今后人生道路上永远的财富。正因为如此,从军营里走出的人才会拥有不一样的气质和精气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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