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现在是首都时间,凌晨两点。
修长手指按下锁屏键,宋锦宵撑起身子,身边位置已经空了。
一开始他以为沈漫走了,心里些许失落。
他不喜欢开灯,摸索着走进厅,看见黑暗中亮着一点小小的灯光。
那盏纯铜陶瓷台的欧式灯是沈漫去欧洲拍摄画报带回来的,宋锦宵很喜欢。
沈漫坐在宽阔的沙发上,她穿着暗红色丝绒睡衣,手腕纤细,脚踝纤细,没有一丝多余装饰。
“醒了?”听到脚步声,她没有抬头。
“嗯,起来喝水。”宋锦宵说着,走到冰箱前。
“保温壶里有温水。”沈漫说着,把烟按在烟灰缸里。
宋锦宵照做。他倒了一杯水,不喝,又走回来。
“为什么不抽了?”他看一眼烧了一半的烟。
沈漫笑了,“照顾病人。”
“我没有关系。”
沈漫耸肩,不与他再气,摸起火机再点上一根。
最近她的烟瘾有点大,有剧本的时候总是这样。
“他,我是说绿由,”宋锦宵吞了口口水,捏着杯子的手指微微发力,“他没说什么吗?”
言下之意,我做好被你质问的准备了。
沈漫摇头,“没有。就算他说,我也不想听。”
这句话,前言后语都出乎意料。
似乎看出宋锦宵心中复杂斗争,沈漫忽而一笑,“怎么,你希望他跟我说什么?”
“我没有......”宋锦宵下意识地反驳,话说出口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神色凝结,看着沈漫。
“你早就知道了?”
沈漫向后靠,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轻飘飘地说,“我不是没有怀疑过你。”
“但是谁都没有证据证明,那是你做的。所以,这件事只能是一个意外。”
这是她给宋锦宵的警告。
宋锦宵站在原地,四面八方的寒意全部汇聚到脚底,然后顺着血液向上攀爬。
他扯着嘴角,生病干涩的嗓子发声:“你早就知道是我做的,但你一直装作无知,给我一种你被蒙蔽的错觉,你以为这样是为我好?”
“错了就是错了,我宁肯你把事实丢在我脸上,咒骂我怨恨我,或者驱逐或者原谅,而不是让我跟个傻子一样,白白活在愧疚里!”
他咳嗽两声,压下喉咙里的痒,这期间,沈漫没有说话,她静静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这不是包庇,不是保护。沈漫,我只能看到你对我的怜悯,对弱者的同情,我不要你的感情施舍,如果要这事儿翻篇儿,也是绿由给我,而不是你。”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与自己的金主意见相左。也许沈漫的不在意,变相说明在她眼里,这事儿好像养的小猫小狗争宠。
她亵渎,也侮辱了他的感情。
沈漫终于开口。
她弹掉烟灰,吸了一口,然后起身一把拽住宋锦宵的领子,逼他与自己对视。
她把烟吐在宋锦宵脸上,迷了他的眼睛。
宋锦宵忍住咳嗽。可他忍不住酸涩,眼泪夺眶而出。
沈漫的眼神很冷,语气也很冷。
“我说那是一个意外,它就是一个意外。你听到耳里,记在心里,我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对你对我,对绿由都好。”
“人都会犯错,但只要不是十恶不赦的人,都拥有一次被原谅的机会。我不是鼓动人类去犯错,错了就是错了,但没必要把事情宣扬天下,人尽皆知。”
她说,“这是你在我这里仅有的机会,你已经把它用掉了。你记住,没有下一次。”
说完,沈漫松手,重新坐回去,指尖的烟还在燃烧。明明灭灭,似苟延残喘的流浪希望。
被她语言中巨大的信息量震惊到,过了许久许久,宋锦宵冒出一句话。
“你还要我吗。”
他盯着沈漫,不放过对方脸上任何微表情。
但沈漫一丝破绽也没有,她只是沉默的,一根接一根的抽烟。
她真的在思考,慎重的,衡量的。
终于沈漫按灭最后一根烟。
她说,你明天跟我去吃个饭。
没有正面回答。
霜花从清晨开始攀爬,结成雪山巍峨的画面。
地面结了冻。
宋锦宵把自己裹在厚实的长款羽绒服里,开门走出的第一步,脚底打了个滑。
气温很低,沈漫背对着他,能看见她呼出的白气。
听到后面的动静,沈漫回头看他一眼,说,“你就穿成这样?”
宋锦宵上下打量自己的装扮,自我感觉良好,“今天太冷了。”
沈漫:“你会因为天气,拒绝在室外零下二十度的环境下拍戏吗?不会的话就回去换衣服。”
段青函是沈漫参演第一步电影的导演,从某种程度上说,是她的恩师也不为过。
拍《花魁》的时候老爷子已经六十好几,今年更是奔过了七十岁。
在盛京,有个叫白烈的导演,他的电影专拍新人,意在将天然金刚石切割打磨成最耀眼珍贵的钻石。在他手里调教出来的演员,无一不是各大奖项拿到手软。
他的剧组,俨然一夜成名制造机。
白烈师承段老爷子,是人正正经经的学生,因此沈漫也与他交情不错。
白烈很欣赏沈漫,一直想与其合作,奈何不是没有合适的本子,就是沈漫没有档期,一来二去,过了三年,俩人也没合作上。
因此当他接了沈漫电话,听完对方来意,还颇为惊讶。
“我听说,烈哥手上有个本子,最近正在筹备?”
白烈人如其名,性子豪爽,直率刚烈,闻言大笑,“讲商战的片子,别的都好说,就是好演员难找啊。”
沈漫笑了笑,“你不嫌弃的话,我这儿有个人,想给您引荐一下。”
白烈道,“咱俩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同门之谊,咱们性情也合,就不整虚的。
你推荐的人,能力我不担心,但还是得试镜。”
“那是自然。他没拍过什么作品,也不用当主角,你看哪个角色适合他,能留下最好,就当积累经验了。”
“选不上他也不用顾着我,是他不适合这个本子,就算烈哥你肯,我也不会让他毁了这部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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