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淼现住在城市外沿的郊区,一套老别墅,看结构,建得有点年份了。别墅自带一片大绿地,外墙由绿植围起,院内还种了一棵细溜溜的银杏苗,拔得高高的,正是秋季,落下不少金灿灿的叶子,树下放了两把未来感的白色蛋形椅,正逢落日,似是将霞光吸进表面。她住得自在,一楼一侧做了客厅和开放式厨房,还有个装饰精致的客卫,盥洗盆旁放着玻璃制的饮料瓶,瓶子里摆了一枝花,白色的小雏菊。除了会客区域外都被她打通改成了画室,画架上还钳着一张半成品,和她平时细腻详尽的画风不同,有点抽象表现主义的意思。艾德文捧来的向日葵被她插进客厅右边的浅青色大瓷缸,“平时放雨伞用的”,她叠着包装纸。
艾德文说:“特别‘你’。”
晚上江淼炖了鸡汤当锅底,洗了青菜、冻豆腐、粉丝、年糕等排在大大小小的手工彩碟里,一人端着一个白色葵口瓷碗,两双同纹不同色的细木筷,对坐在飘窗前的木桌,看热气氤氲,将窗外的凉意模糊了去。
准备得多,两人都没有浪费的习惯,江淼硬是比以往多吃了一些,腹部酸胀,她翻翻冰箱,邀艾德文去附近散步。路上遇到同小区的邻居,和她很是相熟的样子,结伴健身的中年夫妇远远朝她笑,大概上小学的孩子拉着母亲的手,一手举着小风车,口齿灵活地喊道“三水姐,男朋友啊?”,说罢像是骄傲用到了新学会的词,自个儿咯咯笑了起来,被年轻妇女敲了记脑袋。
出了住宅区,仍有不怕事的小吃摊贩沿路摆摊,烧烤、凉粉、烤冷面摆成一排,还有玩沙画、打气球和套娃娃的,竟有点像为了个什么特意举办的游园会。穿过夜市街就是万X城入口,崭新的建筑宏伟得不容忽略。广场中央已摆上了圣诞树,正巧碰见工作人员往上装饰。雪花形状的灯挂满了每一处,家庭、情侣们带着笑脸牵手进出。江淼带他上顶楼影院,看了眼没感兴趣的片,在家居馆逛了逛,去了地下一层的超市。近几年政府开发到这片,先是给著名高校拨了新分校校区,配套的影城和商场被接连引进,商家们自发加入,虽然位置偏了些,该有的都有,倒也方便。超市不是艾德文想象中江淼会去的超生活一类的规格,平平凡凡的模样,非常有生活气息。江淼熟练地挑拣起水果,接着路过生鲜区,称了几个扇贝,又往推车里扔了两块牛腱肉。
“喝牛奶吗?全脂还是脱脂?”她问。
他反应过来:“全脂吧,我来。”
回程路上一人一袋,江淼抱了根法棍和酸面包,单手剥着新烤的糖炒栗子递到艾德文嘴边让他尝味道。艾德文似是无意地舔过她的指尖,被她面不改色地扯过衣角揩在衣服上。
江淼家的咖啡机差不多是个摆设,纯属图好看。她刚买来时还玩过一阵,兴头过了便嫌麻烦。艾德文有条不紊地擦着冲洗过后的部件,江淼抱着摞起的多色铁罐过来,打开全是品种各异的咖啡豆。她没说什么,往他那一推,自己又窜上爬下地给刚带回的物品归类。
二楼卧室亦占了大半楼层,想来做成了套房。客卧的门微掩着,新日式风,绵的白、木的浅褐色、带着竹子的绿意,角落摆着分不清真假的绿植,还看得见屋内自带了单独的浴室。上下两层挑空的区域被江淼改成了带有木制窄楼梯的复古书房,以假乱真的电子壁炉前,两把做工精细的皮椅,颜色比书架更深几度,更偏棕红。一把放有带着穗的麦金色软垫,另一只若草色掉在了同样以泥黄色为主调的波斯地毯上。两把搁脚凳,一个小圆桌,复古铜皮的花瓣烟灰缸,残留下的雪茄尾巴和焦木片,一盏刻意留有修缮痕迹的琉璃小灯,还摆着喝了一半的威士忌杯。江淼打开投影仪,从书桌旁遮起的架子上取出两个酒杯,提着小小的咖啡色冰块桶,沿着杯壁挂上不锈钢夹子。暗处有个矮矮的内嵌式酒柜,她给自己倒上一杯,示意让他自便,自己侧靠在椅背上盖上了羊绒毯。
选的是奥地利导演迈克尔哈尼克的《爱》,在这样平静的一晚看似乎太过沉重。
毯子大小覆盖相邻坐的两人还有余,江淼给他留了半截,艾德文在下面握住了她的手。
江淼的手指轻轻一动,她调了调姿势,慢慢闭上眼,留下一句“出门关灯”。
艾德文觉得她和当时哪儿不一样,话少了,笑少了,但他很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