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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年
    下半年两人各自忙碌,江淼连吃两个礼拜外卖后先受不了,那是艾德文第一次碰着兰姨。屋里飘着桂花的甜味,隐约传来咕噜咕噜的水声,头发梳得整齐的妇人在厨房里忙里忙外,艾德文提着袋子有些愣怔,尚在思考该用什么身份自我介绍,兰姨听见开门声,连声道“你好你好”,忙在围裙上擦干手,笑眯眯地要来接艾德文手里的花束。江淼出来倒水,留了句“哦,回来啦”,像阵柔风似地吹回了工作间里。艾德文将路上捡来的叶子搁在窗台,上楼换了身衣服,内敛地要帮她打下手。
    兰姨连道不用,“小伙子,你忙你的!”年纪大了听力有所下降,说话不免响亮。
    江淼从里屋喊道:“阿兰阿姨,让他帮,你别管他。”
    是在搓汤圆,从粉和起,兰姨手脚麻利地揉起面团,一掌下去手感不对,倒点粉再往碗里捻些水。艾德文话不多,基本都是兰姨在说。艾德文在脑子里预演了一遍问到哪些问题该怎么说,没想到兰姨也不问旁的,就说着做饭的诀窍。她说江淼爱吃糯米食,甜咸粽子青团年糕松花汤团肉汤圆,只要是糯米做的她都爱。年糕怎么吃?炸的一整条涮豆瓣酱,蒸的蘸白糖,太太管着不让吃糖,把糖罐放在柜橱最上边,还能被她踩着椅子爬上台面去找,让太太又气又笑。咸的就排骨年糕年糕泡饭荠菜年糕,蟹炒年糕里要加足足的料酒,非要闻着那香才满意,蟹要够鲜。“阿淼嘴刁,蔫一点的买回来,她尝一口就知道。”黑芝麻是上午炒的,比外面买的都香,兰姨拿着料理机打成蓉,加了红糖搅。馅做完了,兰姨向他示范包汤圆,兰姨擀得快,手指一转,个个皮薄馅大,把艾德文看得不由自主挺直了背效仿她的手法。拨了二三十个进滚水里,兰姨早有准备,从布包里拿出几叠装速冻食品的塑料板,铺上一层保鲜膜,倒点面粉,艾德文将多出的挨个放进凹槽,最后再盖上一层。台板上的玻璃罐放着自家晒的鲜桂花,兰姨撒了把进锅里,边念叨:“以后啊你们就拿着这蒸饭,可香了,阿淼就爱吃这个。”兰姨拧紧瓶盖,艾德文自觉将它放进调料柜。
    茭白炒肉,蒸蟹,腊味煲仔饭,醋秋葵,炒藕片。江淼新买的洛可可风瓷杯里盛着鲍菇花胶汤,水果旁是切成小块的广式月饼,莲蓉、咸蛋黄、枣泥和陈皮枣泥各一角,拼成一块摆在水晶盘上,放了珍珠母贝做的甜品叉。兰姨做了饭在主屋里收拾了一番,阿淼夺了她抹布喊她一起吃,她驱赶着她,说“去去去,阿姨等着做完回家陪孙子呢。”
    “那您快别忙活了,赶紧回去。”
    “又不费时,吃你的去。”
    艾德文仿佛能看见小时候的江淼重叠在眼前这个画面上。
    两天后成夫人来了电话,江淼早就料到兰姨脸上不动声色,出了门搞不好连艾德文有几条裤衩都跟成夫人汇报得一清二楚。
    艾德文暂停音响,看她漫不经心地捏起窗台边的梧桐叶,嘴上应着“嗯”,“是”,“对”,“知道了”。他编起她的头发,换了一记无甚威胁力的警告。同样是打发上级的态度,但艾德文能区分出另一头是谁。
    “没乱来。”
    “谁吃亏都不会我吃亏啊。”
    “一时半会儿说不清,过阵跟您当面说。”
    “二月我和他去趟日本乡下。”
    “嗯,十天吧。”
    艾德文含上她的耳垂,听见话筒漏出的一句“没良心”。
    “挂了,妈。”
    “拜拜。”
    “嗯,拜拜。”
    20XX年的最后一天,江淼和艾德文开着电脑、手机和投影仪,倒计时0点时同时跳起。
    ——这是江淼的主意,问她原因,她就说一句“我想”。
    二月的日本之旅,这是个较为尴尬的月份,冬意未散,树枝光秃秃的,连水面都呈现着一层煤灰色,艾德文倒不觉得遗憾,他见过号称最佳时节的日本,此时倒觉得这份平凡十分静心。江淼定的路线较为冷门,反而见到的日本银发旅行团居多。长野的白骨温泉、青山和星空,在千叶的海边放烟花,去能登参加朝市,在号称“小京都”的金泽逛兼六园。两人定了民宿和宿坊,有家民宿在山林间,屋后正对着湖,艾德文和江淼常常骑车环行四周。屋主有间农场,江淼靠着自学的日语和他们交流,白天和屋主一家采摘食材,晚上由他们代劳做晚餐。房间里起了小暖炉,江淼咬着烤苹果,和艾德文并肩坐着,看外面突下的小雪。
    京都安排在了最后,江淼熟门熟路地直奔松荣堂,补了些线香。饭后无意路过地主神社,江淼信缘分,带艾德文进去拜上一拜。
    夜里江淼埋着脸说“不要了”,颈后一片泛着潮红。艾德文三指埋在她的大腿缝内抠弄,恍若未闻。
    手机传来成夫人专属的信息声,江淼挣脱开他作乱的手,匆匆看了一眼。
    “我妈喊你明天吃饭。”
    “?”换艾德文脑袋乱了。
    *(宿坊=日本寺庙为云游的僧侣提供的歇脚暂住的房间,现在有些会供游客预约留宿,一般还会提供素斋。)
    (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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