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里官道,本应该申初就能州府,因为路上耽搁的太多,直到酉初才到滁州城外。
作为州府所在,永阳城大墙高,人口两万八千户,比滁州其他三县总和还多。
夏日天长,天气晴好,离了好几里远,城门处就看到大军从南而来。
城门卫早的了吩咐,立时转身传话。
城墙门楼里,徒三、江平、马寨主、林师爷、唐光早就在等着。
得了滁州,徒三超额完成南下任务,本就该回亳州一趟。
只是滁州初定,事情繁杂,徒三一时还没得空,却也预备了一份厚礼,准备让江平代自己跑一趟亳州。
没等江平出发,柳二就带着柳元帅的亲笔信来滁州。
婚期提前不说,还要邓健、霍五同去亳州参加婚礼。
不管柳二表现的如此亲近,可暗中打听,知晓亳州现状后,徒三就憋闷得慌,心火直窜,焦躁难安。
徒三是女婿,让他怎么着,都是长辈吩咐,听从也没什么,可凭什么折腾邓健、霍五?
在他心中,亳州不亚于龙潭虎穴。
亲友即将重聚,徒三不觉欣喜,反而忧虑更深,怕因自己的缘故,连累众人。
江平知晓他对亳州忌惮,低声劝慰道:“孙元帅不会直接冲咱们来,柳元帅也不是糊涂人,不会自断臂膀。就是柳大爷、柳二爷那边,元帅也会看着的!”
徒三叹气道:“柳元帅老了!”
老了就心软,柳大、柳二那些事儿他都不知吗?
不过是就三个儿子,偏护着罢了。
这次去亳州,州府这里定了江平、马寨主、唐兴留守,徒三、林师爷带八千人马北上。
之前徒三只打算带三千人,后来知晓柳元帅“邀请”邓健、霍五又加了五千。
饶是如此,到底是远赴外地,徒三心中还是不放心。
马寨主是直肠子,痛快道:“三爷就放心吧,咱们也不是吃素的!亳州离永阳四百五十里,快马两日就到了!要是亳州有人不开眼,招惹到三爷头上,咱们就将人马全拉过去,干他球!”
之前在黑蟒山大家兄弟相称,可进了滁州,到底分了主从。
徒三称呼大家,依旧气气以兄称之。
可自江平往下,大家都逐渐换了尊称。
徒三摇头道:“如今马匹只有六百匹,五百装备在亲卫队,随军北上,剩下一百匹,是民间马匹凑的,真到了用时,也不顶用。”
江平如今主管滁州军军需,皱眉道:“这缺马还真是大问题,可这民间驽马有数,一时也不好凑手!”
马寨主大笑:“驽马不好凑,军马还不好凑么?滁州一个州府就有五百军马,旁边还有个和州呢?”
和州在是滁州西南,与滁州接壤,同属淮南道。
徒三闻言怔住。
林师爷摸着胡须的手也顿了顿,好一会儿,点头道:“是当取和州!”
滁州往北是亳州,往南是滁州两县,想要拓展,只有东西两个选择。
往东出了淮南道,势力单薄;往西是同属淮南道的和州,更主要是和州西边是庐州。
庐州有巢湖水军,拿下巢湖水军,就能攻淮南道治所扬州,归拢整个淮南道。
到时想要渡江得江南,还是反攻淮北,都有了根基。
“好,正好可以与邓兄、姐夫好好商量,届时兵分三路,拿下和州!”提及征战事,徒三胸中只剩下激荡,之前亲友被迫前往亳州的憋闷早已抛到脑后。
其他人面上也都带了激动。
如今大家干的是将脑袋别裤腰的买卖,自然是地盘越大越好。
听了城门卫传话,众人下城楼出迎。
徒三想起一事道:“这回得多谢谢小宝,滁州有粮仓,可大家都看到了,好粮早叫人换了,剩下的都是掺了砂石的麸子。要没有小宝叫人急时运粮过来,军营里就要断炊!”
马寨主笑道:“又不白给咱的,不是算了赊欠?听说豹子那小子还代小宝跟三爷换了城里的旺铺,三爷到底心疼外甥,也没亏着他!”
徒三道:“是豹子机灵,见如今南北交通断绝,商路不通,就借着运粮便宜,倒腾了一堆南货过来,留了妥当人打理,如今南货铺子已经开张了!”
江平赞道:“小宝爷聪慧,目光长远。”
当时徒三还没有占滁州,别人都没有想起粮草事,霍宝就将事情想到头里。
霍宝发起的粮铁生意,以亲缘为纽带,并没有拉太多人入伙儿,六成股份只分了霍五、霍五的三个把兄弟、徒三、邓健。
看似霍家父子占了大头,可不是这样算的。
徒三、马寨主、杜老八三人都在滁州,刨出去养童兵的三成,霍宝将三成出息送到滁州,曲阳县、滨江县那白各两成。
在江平眼中,这种分得清主从的分配方式,正能体现霍宝的聪慧。
要是霍宝晓得江平寻思这些多,肯定无语。
脑补,是病。
几人说话的功夫,到了城门口。
数千人马浩荡而来,却是井然有序,不见杂乱。
加上一色白衣,多了肃穆,这军势哪里是亳州那些还拿着锄头的农民兵能比的?
徒三看得双眼放光。
江平、林师爷、唐光等人,心思各异。
马寨主却忍不住遮住了眼睛。
辣眼睛!
谁闹出的幺蛾子,跟奔丧掉孝似的!
别的白衫军,号称白衫,也不过是反穿衣服,露出里面的白麻里衣。
既方便,又省事。
不做白衫军的时候,衣服正过来穿就行了。
像这样统一披着白马甲的白衫军,还真是头一回见。
邓健、霍五、霍宝等人骑马在前,看到城门口出迎的人,都策马疾驰了几步。
“姐夫,邓大哥!”徒三上前两步,亲自牵了霍五马缰。
“小三儿!”
霍五翻身下马,把着徒三肩膀,上下打量一遍,最后落在他嘴角水泡上:“怎么还上火了?可是遇到了难处?”
徒三不由心酸,万事靠后,先关心他身体康健的亲长也只剩下这个姐夫了。
岂止嘴角是泡,他嘴里也都是黄豆大小的水泡。
邓健与霍宝等人也都下了马,围了过来。
都不是外人,徒三苦笑道:“我才知晓,前些日子亳州孙元帅设宴杀死张、李两位元帅,吞并了两方势力,如今亳州怕是要乱,我连累大家了!”
说到这里,他看了眼霍宝,对霍五道:“姐夫,亳州不太平,不能带小宝去!”
霍五不以为然道:“不太平能咋不太平?之前柳元帅强邀,咱还担心是‘鸿门宴’,这么看来,倒是请咱们做外援助威去了!这不正好,咱们远去是,帮着吆喝两声也不费力气,有热闹瞧着就是!”
邓健也道:“霍宝力大,勉强可为先锋!”
这话是好话,可这口气中满是嫌弃。
再看霍宝,站在离邓健最远,面上透着心虚。
这叔侄俩人怎么了?
徒三看了下姐夫,眼中带了询问。
霍五笑道:“昨日小宝与秀秀定了亲,你邓哥这是端着岳父架子呢!”
徒三惊喜道:“太好了,早该订下!”说到这里,又忍不住埋怨:“姐夫与邓大哥也忒急,我还想着做大媒!”
霍五道:“想做就做,等小宝娶亲时让你做上席!”
徒三笑着点头,将霍宝招呼到跟前,欣慰道:“若不是你叫人运来的几十车粮食,舅舅这边就要断炊了!”
霍宝面上带了亲近,道:“托七叔的福,在金陵订了不少官仓陈粮……三县人马嚼用,节省些可供三月,等到九月里就要另外想法子。”
一般情况下,起义军供给,都从地方征税。
滁州去年连遭旱灾、时疫,影响了农耕。
受灾最严重的曲阳,已经全部免农税;剩下永阳、滨江两地,也受旱灾波及,收成不如往年,很难自给自足。
“能供到九月吗,那时间正够用!”徒三有了决断。
水进、王千户带滨江兵、曲阳兵随江平去大营安顿,剩下其他人随徒三去了州衙。
接风宴早就预备好了,等水进、江平等人回来,大家也寒暄完毕,纷纷入席。
席开了两桌,头桌霍五、邓健、薛七是主,坐了上首,徒三、马寨主、柳师爷作陪。
次桌霍宝、水进、王千户、牛清是,江平、唐光、卫海、卫江作陪。
主桌上,徒三与众人提及想要中秋后发兵和州之事,十分热闹。
“打和州?好!这闲的都要发霉了!”霍五立时应和。
薛彪道:“和州好,和州临江,水渠多,旱灾影响不大,应该有粮!”
“可打!”邓健依旧惜字如金。
次桌这里,气氛有些诡异。
酒桌之上,座次最重,
之前能随着徒三上席的,只有视为左膀右臂的江平与水进。
如今,提了新人。
卫氏兄弟都是二十四之人一,霍宝之前也接触过。
在徒三身边那些乡勇中,卫氏兄弟的勇武仅次于水进。
水进不在,徒三提伯心腹上来也是意料之中。
“水大哥,我是三爷身边亲卫队长了,手下五百人!”卫江不过十七、八岁,年少轻狂,带了几分得意道。
卫海二十五、六岁,提了酒盅,满脸和气道:“进子,别听他胡吣,都是因为你同小宝爷不在跟前,三爷没人可用,才提了他上来!”
水进提了酒盅,与卫海碰了碰杯,又对卫江遥举了一下,爽朗大笑道:“兄弟们跟着三爷从亳州出来,就是为建功立业,以后都会提拔起来的!恭喜卫大哥,也恭喜卫小弟了。”说着话,一口饮尽杯中酒,酒盅口向下,涓滴不剩。
卫海、卫江兄弟也跟着干了。
没有谁的位置是固定不变,水进的目光多了迷离。
霍宝看在眼中,倒是生出几分不落忍。
好好一个战功显赫的开国异姓王,别给养废了。
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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