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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仁义无双
    世上之事,只要做了,就要痕迹。
    李千户、宋二爷两人联合查,顺着脉络追查下去。
    加上州府众吏中,能够替代两人位置的人就那么几个。
    如今正着查、倒着查,一天半的功夫就查个通透。
    不是一个人。
    主犯吏科文书、从犯户科文书。
    州府文官中的第三人、第四人。
    吏科文书姓赵,与曲阳赵千户是同族。
    构陷李千户,除了嫌弃他挡路,还有私怨在里头。
    当初曲阳赵千户作乱,是李千户主审的,以“谋逆”做判了赵千户死罪。
    这个赵文书可笑,不敢怪罪霍宝与邓健,反而迁怒到李千户身上。
    户科文书姓何,出身州府的士绅人家。
    家族势力在宋家、吴家后,排在第三位。
    徒三进城,何家归附最早,也颇受重用,子弟得了户科文书。
    不想随后徒三走了,霍五得了州府。
    空降一人为州掌事不说,连副手也点了宋家二爷。
    上边没地方升迁,何文书就自己想办法让人腾地方。
    察觉出赵文书构陷李千户,何家人就参合一把,将宋家人也牵扯进来
    鲍二父子是池鱼之殃,问清楚了,就被放了。
    霍五正用鲍家父子,李千户与宋二爷不会那么不开眼为难鲍家。
    邓仁并不清白。
    宋家名下书坊的《弥勒真义》,不是他让人印的,却是他身边一个小厮出面去交的定金。
    那小厮是被何文书的人收买了,可也牵扯出邓仁之前借着“公德”旗号,向士绅商贾人家索贿达四千两之事。
    至他从滨江来州府,还不足三个月,就已经这么大的数目。
    邓仁将这四千两银子换了黄金,造了尊金弥勒像。
    不管是真的虔诚,还是只是贪财,这已经是触碰滁州军底线。
    邓仁案直接提出来,交给监察处。
    高月熬刑不招供,等高家人拘押上来继续刑讯。
    赵文书与何文书的处置,李千户与宋二爷不敢自专,来询马寨主与霍宝。
    “赵家族亲在曲阳是谋逆,不思反省,还想着报仇……”马寨主冷笑:“这样记仇,还真是令人不放心!”
    说到这里,他看了眼霍宝。
    这孩子不会心软吧?
    霍宝没说话,他与看法与马寨主一样。
    这样记仇的人家,是真不好放出去了。
    谁晓得什么时候,再来一场“复仇”!
    就算不是复仇,插手入童兵营也是他无法容忍之事。
    “赵生斩!赵家家产籍没,赵家人充入劳役营。”
    马寨主直接有了定夺:“何伯光撤职,杖八十,允交赎金抵责!”
    两家一家极重,一家算是极轻。
    没办法,滁州士绅数得上的三十户人家,已经只剩下二十三家。
    再去一个赵家,就是二十二家。
    不到三个月的功夫,就去了快三成。
    不高抬手放放,一味苛严,恐引起恐慌。
    怕霍宝不解,马寨主还专门留下他,说道:“滁州是第一个地盘,是否能善待士绅,这影响咱们以后口碑……杀鸡骇猴也有了,三把火也点了,剩下也该让大家真正安心。”
    霍宝点点头,对着马寨主举了举大拇指:“六叔厉害……和州挨着滁州,那边士绅想要打探州府消息极容易,是该经营口碑了!”
    不仅是和州。
    等到江南繁华之地,有更多的士绅人家……
    至于高月,两人都没有提。
    总不能顾忌一个张千户,就放过高月。
    若是张千户因此事生怨,以后可要留心此人。
    霍宝跟着马寨主上了一课,去了大营。
    ……
    经过一日半排查,老兵这里查出教徒七人,已经开始吃素,重度倾向者十三人,轻度倾向者二十四人,都是曲阳当初那一千人。
    这些人与高月相熟,有私交,才会受他的蛊惑。
    霍宝松了一口气。
    参谋生那边反而好些,除了两个本来家中长辈就供奉的少年原本就是二代教徒之外,其他人对于《弥勒真义》都很不以为然。
    前头四十四人,直接抽出来,成立僧兵营,执“五戒”,负责牺牲将士超度适宜。
    教徒七人,只觉得顺心如意,即便落发也情绪高昂。
    十三个重度倾向者,肯落发执戒的只有五人,剩下八人犹豫。
    没有人勉强他们,允带发修行,只是一切戒律与其他人一样。
    二十四个轻度倾向者,却是直接被吓到了。
    谁想要当和尚啊?!
    既当了兵?谁不想升官发财?!
    安定县一战,大家都积累战功,眼见就要升个小官,谁放弃才是傻子?
    宝爷昨日都说的明白,战争的意义是杀人,是为了守卫地方安定。
    不敢杀人的兵卒,养来何用?
    做和尚去做超度事宜,算是废物利用。
    等想明白所谓的“教徒”,除了一张嘴,没有什么用,这些人也就明白过来,之前受高月糊弄了。
    “明王转世,天下太平”?
    谁是“明王”?
    不能说这弥勒教是童家人的弄出来的,童家子孙就代代世袭“明王”吧?
    这滁州是五爷地盘,大家可是滁州的兵!
    这二十四人也很是聪明了,察觉出来这单抽出来重新造册就是危险信号。
    “宝爷,属下先前受了高教头蛊惑,觉得等着明王降世也省心……只是昨日听了宝爷一席话,属下就晓得先前都是糊涂心思,哪有天下掉馅饼的美事儿……这世道,只有手中刀枪是真的,什么狗屁教徒谁爱做谁做,属下只想做宝爷的兵,护卫滁州安定!”
    “属下也是,不该想着这些空话,愿意踏踏实实做宝爷的兵!”
    “就算杀生成仁,也比空谈的和尚有用!”
    “是啊,是啊,再也不信这些……”
    “……”
    二十四人,无一例外,在霍宝面前表露心迹。
    霍宝一一看过去,一张张脸都是至诚。
    霍宝合上手中册子,正色道:“你们即便说了……我便信了!各归各位……只是这册子还在,给你们留一个后悔的机会……日后若仍有侍佛之心,僧兵营空缺还给他留着!”
    二十四人不约而然道:“谢宝爷,不用留!”
    这二十四人早就后悔不已,谁还敢盼着这机会?
    逃出生天,不外如是!
    处置完老兵卒,那两个参谋生的处置,霍宝就宽容许多。
    那些少年总共才入营几日,又是被动听了几日课,本挑不出错处。
    这两个少年又是耳濡目染的缘故,笃行弥勒教。
    “送归家中,询问其父母,若愿意让孩子落发,可入僧兵营;若是不愿意落发,就除籍归家……所余生员空缺,可由家族另择子弟补入……”
    ……
    州府这次动荡,引得各家侧目。
    大家都悬着心。
    实在是滁州军的行事太强硬了。
    不按常理。
    动则抄家灭族!
    让人畏惧!
    已经有几户人家,挣扎着要不然舍弃产业,另投安定之处,省的步了前头那些人家后尘。
    等到赵家、何家处置下来,大家松了一口气。
    赵文书罪名“插手军营要务,图谋不轨”,何文书罪名“知赵事而不报,借此构陷上官”。
    如今滁州军主力开拔,插手军营事务,这是自己找死,无人怜悯。
    何文书这里……很多人猜到缘故,不无同情……
    何文书与宋二爷都是举人,前者早白衫军进城后就投诚,接手政务,有不少安民之举……堪为能吏,只可惜押错人……
    随着这两人处置,州府关于先前那些人家的下落也有了消息。
    张家、尤家两家,竟然阖家没事,被“礼送”到亳州。
    张家送柳元帅处,尤家送冯元帅处。
    消息灵通的人家,谁不晓得那两位正是两家的靠山!
    想想带了六千精兵投了滁州的冯和尚,没有人会质疑这个消息的真伪。
    要是霍五爷真的杀了尤家人,那冯和尚怎么会毫无嫌隙来投奔?
    又有吴家的消息。
    吴家家眷,具罚没为苦役营,迁往滨江执役十年,这次的赵家家眷同样处置。
    还有前几日违反征兆令的隋老爷,阖家罚入苦役营,执役三年。
    至于举家搬迁那三家,反而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
    不过张家、尤家这样的间人,霍五爷都没杀。
    吴家家眷,也都留着,就更不会费心再那三家人身上。
    说不得也往亳州去了。
    亲眼目睹过霍宝直接捶杀吴老爷的各家主,心中都疑惑。
    难道只是误会?
    实在是这霍家父子初登场给人印象太深刻。
    霍五爷“非友既敌”!
    霍宝“辱父即杀”!
    使得大家从骨子里生畏,遇事就想着是这父子两人下杀手。
    可仔细想想上,父子两人真正杀的,只有吴家父子三人。
    且是师出有名,杀的是可杀之人。
    “五爷仁义啊!小宝爷肖父!”
    鲍二爷亲历此次风波前后,结果废了两个文书,一个传教护法,一个童兵头目,他们父子却完好无损,怎么不叫他感恩戴德?
    来寻他打探消息的多,就听他吹了一通霍家父子。
    “五爷若真是弑杀之人,怎么会送徒三爷平平安安离开滁州?难道你还不晓得,那徒三爷从亳州南下才带了二十四人……是五爷见小舅子艰难,从中牵线,让黑蟒山几个寨主带了几千人马投了徒三爷……徒三爷下来,是奉柳元帅之命‘收复’曲阳,又是五爷从中牵线,让表弟邓爷改弦易辙,换上白衫军旗号,成了徒三爷盟友……就是金陵巨贾薛爷,也是五爷的把兄弟,看在五爷面上,出银子支持徒三爷……哎!这姐夫小舅子好好的,五爷带十几车的贺礼,打算随着徒三爷北上亳州参加婚礼……不想徒三爷身边的江平小人心窄,嫉妒五爷人缘好不服,想要拿小宝爷开刀给霍爷给教训……五爷只有这个独儿,如何能忍?想要处置江平,徒三爷又拦着。没有法子,只好翻脸!却是没伤徒三爷身边一人,见江平都毫发无伤,借口不舍水将军,送了徒三爷八千兵卒……这回五爷命小宝爷、水将军他们北上援亳州,也是听了亳州被围的消息……五爷仁义啊……”
    霍五爷得滁州的真正原因,自此为人所知。
    没有人会怀疑鲍二爷扯谎。
    要不然当初霍、邓过渡太平缓,也不会接二连三有士绅人家冒出来找死。
    若是霍五爷当初杀光徒三与其手下,接手滁州,那这些地头蛇早就安静如鸡。
    只是没想到,竟是这样厚道。
    这是相当于白送了小舅子一份基业。
    江平为人行事,许多人都记得,看似温和,实则心窄不能容人。
    为了维持州府日常政务,启用不少吏员,江平却是一次也未将众人引荐给徒三。
    使得滁州士绅与白衫军始终隔了一层。
    直到霍五爷当家,才用了宋老大人、鲍家父子等人。
    之前强硬征招入水进麾下的子弟,也逐渐冒头。
    就是小元帅那边,也点了州府子弟为伴读。
    之前大家都惶惶难安,如今看下来,滁州上下不知不觉与滁州军已经融为一体。
    何老爷最是感动,亲自往州府缴了罚金五百两银给儿子做赎罪银,又带儿子求见马寨主道谢。
    “这孽畜犯下恶事,全赖六爷宽容,我们父子感激不尽!”
    何老爷谢的真心实意。
    马寨主摆摆手道:“五月里白衫军进城,何家最先投靠,五爷记得此事,与我专门交代过……只凭这个,只要何家子弟不是谋逆,其他小错都可网开一面!”
    何老爷惊诧不已,面上更是感激:“万没想到五爷还记得这等小事……是犬子辜负了五爷……”
    被上头记在心中的人,早提拔晚提拔都会挑拨。
    儿子走错了!
    何伯光死罪活罪都逃过,并无庆幸之心,反而心灰意冷。
    他才而立之年,确实有为民之心。
    一州吏科文书,是州府文官第三人。
    一下子前程断送,心中懊悔不已。
    听了马寨主的话,他立时“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带了祈求道:“六爷,学生愿为刀笔吏,继续为五爷效力,求六爷成全!”
    刀笔吏是州府中的初级吏员,打杂的。
    马寨主亲自扶起何伯光,道:“监察大人为了防止官员腐败,与五爷提议异地为官之策,五爷允了……九月初,会在滁州考试,选人往和州为吏……”
    何伯光眼中,烁烁发光!
    ……
    那两个儿子被发配回家的人家姓苗,是个中不溜的人家。
    倒是几辈子的教徒,家中一直供奉着弥勒的。
    在滁州各家各户中,也数他们与薛彪私交最好。
    只是再信奉弥勒,他们也舍不得儿子落发当和尚去。
    当家的老爷子吃了半辈子素,倒不是糊涂人。
    “兵营本来就是主杀的,心中不忍杀生怎么能当好兵?小宝爷宽厚,允了人补缺,那就另选两人吧……至于他们两个,也莫要留在城里碍眼,去庄子上避几年,等到事情过了再说!”
    却是不敢托大,将六十的人,亲自带了另外两个孙子,送到童兵营。
    ……
    一日之间,方向大变,霍家父子在滁州士绅口中就成了宽厚仁义之人。
    ……
    京味楼中。
    郭老爷站在二楼走廊,听着堂上食对霍家父子的称道,对儿子唏嘘道的:“见识了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还真是仁义无双的霍五爷、霍小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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