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川酒子蹬着一双高跟鞋,缓缓走向那代表着家族权威的书房。
高跟鞋在厚重的紫檀木门口停下。
静静看着这扇历经了沧桑的门,上川酒子忍不住在沉默中陷入了回忆。
很久很久以前的回忆。
那个时候,她还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很瘦很瘦的小孩。那个时候,她和母亲还有弟弟,因为遭受家族里的歧视和不待见,所以只能吃别人吃剩的饭菜,有的时候还是馊了好久的。为了一口吃的,为了能让自己懵懂无知的弟弟和孱弱的母亲活下去,她就凭着那一副风吹能倒的身体,和佣人养的狼狗争夺食物。
她被狼狗咬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地躺在狗窝前。没有一个人来关怀她的生死,似乎她就是一团凝聚的空气。不,不对,还是有一个人关怀她的。
上川酒子记得,在自己快要和世界saybye的时候,有一个慈祥的老人把他抱了起来。动作很轻,就像自己是他的掌心宝一样。
那个人,叫吉川平次。
他用当时最先进的医疗手段治好了她满身的伤痕,在她醒后还很抱歉地看着自己,一双本该浑浊但却清明的不像话的眼里充满了内疚——发自内心,没有一丝一毫的伪装。
“为什么要救我呢?”小酒子很是迷惑。
“好好成长吧,孩子。”吉川没有回答,只是揉了揉她的头,笑得和蔼,就像一位老爷爷在看自己的孙子一样。
小酒子是打心眼里感激他的。在她最无助的时候,还能有这么一缕阳光照进来,为她带来温暖,虽然微不足道。
好好活下去,为了母亲,为了弟弟。她目光坚定地暗暗想着。
于是她不顾母亲的劝阻,一边忍受着家族里同龄人的鄙视嘲弄,一边在家族私立学校里勤奋读书。她天真的以为只要自己努力,她那个身为大家长的爸爸就会回心转意,好好对待她的母亲。
可是她错了,大错特错。
那一天,那些地痞流氓在母亲带着小酒子上街寻求工作时,不断地调戏二人。在他们把脏兮兮的手伸向小酒子时,母亲终于忍无可忍,抓起一根木棍把其中一个人打伤了,却是这一个举动彻底惹恼了那些混混。
他们面色愤怒,狰狞地笑着,当着小酒子的面扒了母亲的衣服,让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疯狂绝望地叫喊,在无尽屈辱中被轮上。
她看了,面无表情地看完了整个过程。谁也不知道,她那颗稚嫩的心留下了深深的阴影。回家后,母亲痴痴傻傻地大笑着,披头散乱地在自己那又破又小的屋里悬梁自尽。当母亲的尸体被发现时,已经在不断散发出一阵又一阵恶臭了。所有人都幸灾乐祸地看着小酒子,幸灾乐祸的同时,也忍不住升起了一份同情。
大概是在想这个小女孩,什么都不懂,就没了母亲。而父亲却全然不管,真是命不好。
吉川为母亲办完简简单单的葬礼后,带着她找到那几个混混,在他们惊恐的眼神里,命令属下把他们一个一个剁碎,然后混合在一起扔进了大海。
从那以后,她讨厌男人,讨厌每一个男人,包括吉川平次,这个自称以后会保护她的老人。
她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地活着,没有一个目标。有一天,看着尚还年幼的弟弟被人欺负的嚎啕大哭,她如死灰般的心慢慢复燃。
为了弟弟,一定要坚强勇敢。他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唯一的支柱了,她不能再失去他。至于那个大家长父亲,呵呵,他连母亲的葬礼都没有出现,还在母亲去世后立刻离了婚。这种男人,没资格做她的父亲,没资格做她的亲人。
上天似乎很同情年幼却不甘沦为人下人的她,于是就给她安排了一场邂逅。
十岁生日那一天,漫天飘雪。她上街讨生活,她遇到了改变了她此后命运人生的人。她戴着一个小丑面具,眼里含笑地朝着自己走来。
“小女孩,想要立于人群之上,蔑视那些曾经看不起你的人吗?想的话,可以考虑跟我走哦。我会保护你,帮你快快成长,然后让他们匍匐在你的脚下,任你践踏。”她揉揉小酒子蓬乱的头发,声音软软却充满了诱惑。
保护她……这是第二个,承诺会保护她的人呢。
第一个是吉川,可是他总是不在家,而且他是男人,她最讨厌男人了。
她知道,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唯一让她拜托受尽冷眼的机会。于是她点头了。
小酒子恍恍惚惚地回家,突然受到了医学上的父亲的晚餐邀请。她有些错愕,这个素未谋面的父亲,怎么会突然找她?
她理了理脏乱的头发,然后在女佣羡慕嫉妒的眼光下,缓缓走向那最最豪华的大厅——那里坐着的,是家族最核心的人物,可惜她没有资格。
她也不屑。
在餐桌前,她第一次看到了这个所谓的父亲。和老照片上的一样威严,就是眼角多了点皱纹。此刻,他正规规矩矩地和一个看上去很不拘谨的女人交谈。那个人,戴着一张小丑面具。
“既然您想带走她,那便请您随意吧。喂,说你的,那个女孩,过来和公爵打招呼。”男人恭敬地对女人说完,然后冷冷地看了看小酒子。
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仿佛她就是一个与自己无关紧要的路人。
饶是知道这个父亲的残冷无情,小酒子的心还是忍不住微微一抽。
她面无表情地对女人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小女孩,以后你就是我的首席接班人啦,和你父亲道个别,我带你去蓝天上飞翔。”女人笑嘻嘻地伸手抱住小酒子冰冷的身体。
小酒子依言,朝着这个男人鞠了一躬。
女人要她以她的弟弟作为离开的代价,她犹豫了一下,点点头答应了。
直到后来她才知道,女人想要她的弟弟也步入她的后尘,成为一个冷血动物。可是她没有拒绝,因为女人给了她新的生命,她有什么资格去拒绝她?
从此以后,她再也不要低头,再也不要被人嘲弄。不论多大的苦,多大的难,她都能够接受,只要她变强,她就可以不用被鄙视了。在女人带着她离开时,她暗暗地想着。
于是她开始进行残酷的地狱魔鬼是训练,进入组织后又拼了命的去学习每一项女人交给她的技能。在她成年时,女人给了她一份礼物——她把自己身为y国公爵的身份传给了她。于是她成了人上人,被万人敬仰。于是她在家族里出了名,她的弟弟也终于被接受,再也不受他人歧视。
“酒子,我知道是你,进来吧。”
随着一道温和的老人声传来,上川酒子的思绪到此结束。她从回忆中醒来,慢慢推门而入,淡淡地看着那个坐在书桌前,微笑看着自己的和蔼老人。
“很久不见,你瘦了。”老人指指桌子前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这次我回来,要带走阿汝的。”上川酒子淡淡地说,“以后,他将再也不会有源生这个姓。”
“你要带走源生季汝?”吉川平次怔了怔,然后平静地看着前者,“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上川酒子丝毫不在意周围全是实木,她抽出一根雪茄,慢慢抽了起来。狠狠吐出一口烟雾,上川酒子冷冷地挑起唇角,目光里含着十足的讽刺:“别装傻了。这次回来,你还不知道我是本着打垮你们源生氏族的尊严来的?”
“我发誓,在我有生之日,我一定要践踏你们的尊严,让你们也尝尝受尽冷嘲热讽的滋味。”
“我知道。”吉川平次忽然想起这么一句出自小女孩稚嫩之口的话,于是淡淡一笑,苍老的面容覆满了长辈一般的慈祥,“很多很多年前,在你和公爵走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或者说,在更早更早之前。大概是什么时候呢——
哎,他老了,记不清了。越老越不中用咯。
上川酒子盯着吉川平次张满了褶皱的脸,突然意识到这个人已经没有当年的威武了。他正在慢慢走向衰退,就像迟暮的阳光一样。
原来时间真的很无情。
“你不想知道我怎么践踏你们的尊严吗?”上川酒子注视着吉川平次,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一向高傲的自己在这个历经世事的老人面前,就是一个在撒泼耍性子的小孩。
永远也长不大的那种。
“不想。再过一些时候新的管家就会就任,我该退休了。”吉川平次温和地笑着,眼角的皱纹因为那一笑更深了几分。
上川酒子突然泄了气。
本来想好好气一下,恐吓一下这个糟老头的,可是好像不管她怎么说,怎么冷笑,他就是那样安安静静,平平和和,再也不像当年一样有人稍微惹了他,惹了源生氏族,他就派人带着家伙干了那人整个家族。
这老家伙,真的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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