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大人,你们也用不着苦苦相逼,下官只是个小小的七品知县。这民间都有说法:‘七品芝麻官’嘛,有能耐,你们去知府衙门、按察司衙门,去抓人啊?”。
此刻,堂下之人,已变成了本县知县-----祁允。
得知县丞严元桥是个软骨头,一板子下去憋不住半个屁,祁允也不打算再扛下去了。
“亏你还是知县,连这个都不懂?朝廷自有章法,此案,就是要从你博野县查起”,接连审问,此刻的樊文予有些不耐烦:“快说,你是如何将繆小虎定为凶手的?”。
祁允的脸色极为难堪,浑身气不打一处来:“这知县做的,真他么窝囊:先是替县丞擦屁股,如今,又被一个翰林院的庶吉士呼来喝去。弄不好,还得为此事搭上一条命”。
老子的憋屈,找谁说去?
不过,牢骚归牢骚,眼前的场面,祁云还是要应付的。
“繆家血案发生之后,县丞严元桥找到下官,说他是严阁老的本家,还拿出家世族谱。拍着胸脯说:又是保定知府,又是直隶按察使,甚至刑部,他都可以托到人。
起初,下官还有些不信,但严元桥说严阁老曾叮嘱过:不要将家世随意乱说,况且有家谱在,不会有错的。果然,没过几天,保定知府衙门来人,正是为了此事”。
祁允黑着脸,言语间,竟有些埋怨:“下官想,人家既然这么大的来头,我一个小小的知县,又能如何?下官只得找几个亲信、心腹商议此事,其中就有那个贾书吏。
正巧,鄱家庄的里长来了县衙,他说到繆杨氏在村中的种种传闻,再结合案发现场的牛棚中发现繆小虎。于是,贾书吏建议:将繆小虎定为本案的唯一凶手”。
“那现场呢?是你授意属下有意破坏?还有证人,也是你提前安排?”,樊文予连连发问。
“那还要说?做戏就得做个全套,繆大柱与繆杨氏双双毙命,二人无法相互指正,杀人现场再无他人。当时天气热,繆大柱夫妇很快下葬,凶器也被毁。如此,现场就没有太多价值了”。
祁允微微道:“至于证人吗,毕竟是间接所证,他们都不在现场。况且,这繆小虎单身未娶,对繆杨氏心存念想,两家又为邻居,这是村中人人皆知之事,只需稍稍安排一番,这证词就出来了”。
这个祁允,比县丞的嘴巴更快,简直是有问必答。昨日还是一副心机颇深的姿态,今日却毫无反击之力。
转变之快,令人匪夷所思。
一直以来,有个疑惑一直困惑着仲逸与樊文予:县丞严元桥,知县祁允,为何乖乖束手就擒?押入堂下之时,又为何将全部事实说出呢?
难道?他们真不想活了?
“保定府中向你打招呼的,到底是何人?”,樊文予继续问道。
“知府张文远、通判黄代柄”。
祁允苦笑一声:“若不是因为他们二人提前打招呼,就没有后来来的事”。
“他们都向你说了什么?”,樊文予再问。
祁允脱口而出:“他们说:从种种迹象来看,此案的凶手是繆小虎确定无疑,让下官不要节外生枝,如此结案,才是皆大欢喜的结果”。
“祁知县,十年寒窗,你一路走来,做到知县也不易。怎么能如此没有主见?”,樊文予叹道:“如今看来,你必死无疑”。
呵呵,祁允冷笑几声:“下官一时犯了糊涂,愧对朝廷、愧对皇上。可这该死、该抓的,就下官一人吗?那么多衙门,那么多人,你们能抓的过来吗?
我小小的博野县,你们说甚就是甚,可出了这衙门,你们就能回京交差了吗?”。
祁允心中暗暗道:“好戏,还在后头呢……”。
与此同时,樊文予与仲逸对视一番,二人心中终于解开多日疑惑:
此事从事发至今,已历经县、府、按察司、刑部,所有经手之人皆脱不了干系。
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牵一发而动全身。
谁也别想置身事外。
作为最小的七品知县,祁允自知能量太小,所谓螳臂当车、无异于以石击卵。
飞蛾扑火,也只是瞬间的事儿。
既然如此,何不将事情全抖落出来?将难题全部推向更高的衙门:知府衙门压不住,还有按察司衙门。
再压不住,还有刑部。
只要上面的任何一个衙门将此事压下:结论还是与之前的一样:繆小虎就是元凶。
不管那个衙门与仲逸和樊文予达成一致,那势必会放了他这个博野知县。
否则,他仲逸和樊文予,也无法向上面的衙门交代。
总之,只要仲逸与樊文予没有回到京城,没有将此事的全部经过向朝廷禀报。
那一切,就都有机会。
至于是那个衙门能摆平此事,就看他们的能量了。
但绝不会是小小的博野县衙。
‘舍車保帅’,祁允此刻将事情全盘托出,正是为防止自己成为那个‘車’。
“老子就舒舒服服的呆在大牢里,剩下的事就由你们这些三品、四品的去斗吧”。
祁允早就盘算好了:“只要从县衙到刑部,有人将此事压住,必定还是原先的结果。否则,他们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
“靳大哥,你吩咐城门口的守卫都撤了,将城外所有证人全部带到县衙。你的人,还有从蠡县县衙借调的十名差役,分成两拨,”。
仲逸向靳睿吩咐道:“一拨看守牢中的繆小虎、严元桥、祁允、贾书吏、马良。剩下的人守着繆连、里长、五叔、大牙、小苞米,还有那名杀手”。
末了,他笑道:“此事,要大张旗鼓的做,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是,仲大人,我马上去办”,靳睿立刻应道。
靳睿刚刚离去,仲逸立刻向一旁的石成吩咐道:“你马上去找三辆马车,要带车篷。此事,你可与蠡县县衙的罗勇一起去办,他在此处熟门熟路”。
“是,仲大人”,石成立刻领命而去。
……
“仲老弟,你这是要?”,回到房中,樊文予早已按捺不住,以他对仲逸的了解,这位庶吉士,定是有主意了。
“对,今晚,我们要将这两拨人,全部转移到蠡县县衙”。
见樊文予一脸疑惑,仲逸细细说来:“此刻,博野县衙的知县、县丞皆已被押入大牢,就连书吏与差役也牵连其中。
如今,县衙上下人人自危,而那背后之人,也会紧紧盯着此处,此乃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这么多的人,如何能悄无声息的离开呢?”,樊文予更不解了。
仲逸微微一笑:“这个不难,待会儿,咱们二人将县衙所有的人全部聚集起来训话,包括城门守卫,也全部叫来。只留下蠡县的几个兄弟,把守城门口与县衙大门”。
仲逸继续道:“之后,让靳大哥从京城带的四名随从,还要咱们从蠡县来的兄弟,一起将他们带到蠡县县衙,两地距离不远,很快就可抵达”。
樊文予终于听明白了:“你我二人,还有靳睿与石成等,全部留在这里,是也不是?”。
“对,不光如此,在他们到达蠡县之前,罗勇也不能离开博野县,如此,别人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敢问仲大人,之后呢?我们作何打算?”,樊文予知道这些人到了蠡县后,自然万无一失,他也轻松许多,顺便开个玩笑。
“事不宜迟,我们明日一大早,就去保定府”。
仲逸望着窗外,略略有些担心道:“只是,在这之前,可千万不能发生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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