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程默与库副使肖大可正带着一队一等衙役,向盐课提举司衙门而去,路不好走,夜行的速度自然慢了许多。
无功而返,所有人泄气不少,全然没有来时的‘满怀信心’。
一路走来肖大可多次牢骚:“我们还是去的晚了一步,这些船一定有问题,底下那些麻袋里绝对不是沙子,否则,他们为何要舍命阻拦?”。
程默没有答复,他的心情也好不到那里去:原本打算在众人面前唱出‘双簧’戏,暗地里让肖大可带人缉拿,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与此同时,衙役也带的少了些,明显寡不敌众。
这个消息还是肖大可在暗中打听到的,他也是当地人,多年的库副使让他结识了各色人马,说到打听点事儿,他自然有他的渠道与方法。
自从仲逸为肖大可的母亲特意请来李时珍这位大名鼎鼎的神医后,这小子心中暗暗发誓:唯仲大人之命是从,不管上刀山、无论下油锅。
“如此打草惊蛇,怕是日后再难以轻易打听到这样的消息了,这些人贼的很”。
肖大可让衙役们在前面带路,自己则喃喃向程默唠叨个没完:“仲大人初来这里,要想做一件事轰动全城的大事,怕是一时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程默不好说什么,他对这里的情形同样不熟悉,而每逢大事,仲大人的部署几乎都是万无一失的,这次也不例外。
这样的结局,他已经领教过很多次了。
“大可,你也不要如此悲观,说不定仲大人另有部署,咱们还是先回衙门再说吧”。
程默一直在纳闷,他确实想快点见到仲逸。
大可则依旧慢慢悠悠:“人家船都开走了,还能怎么样?这叫空口无凭,仲大人也回天无术了”。
着急什么呢?
看看前面那些衙役们,个个都耷拉着头,连灯笼都快托在地上了:到手的机会没了,人人都像是丢了魂儿似的……
盐课提举司衙门,大多衙役早已回了各自房屋,只有院中那间最大的堂屋里亮着灯光,值守的衙役心中再清楚不过:各位大人也该喝的差不多了吧?
说话的还是蔡一书,在这些人当中,他年纪最长,也就可以少饮几杯,见喝的差不多了,这便吩咐衙役将仲逸、同提举王核、副提举姜军等送到了各自的房间。
一杯一杯的看着,每个人都喝的差不多了。
衙役们将各位大人抬到房间后缓缓退了出去,屋子中的灯光还是亮着,唯有呼呼的鼾声……
江面上,隐隐的月光倒影水中,丝丝凉风略过,一阵‘哗哗’的水声、划船前行的水花声。
几个小头目正懒懒的坐在船头,竟拿出一壶酒来,看样子清闲的不行、如释重负般的感觉。
“都他么悠着点,船都飘出这么远了,那肖大可还能追的上吗?”。
一个小头目抿了两小口酒,示意众人放慢了速度。
夜色有的时候竟能带来‘安全感’,比如说在白日里见不得光的人,此刻的江面才是最好的去处。
江面很平静,船没有靠岸,只要众人停止滑动,几乎就原地不动。
“头儿,说说看,这次能赚多少银子?”。
一名青年男子掏出酒壶,朝那小头目笑道:“看那一麻袋的,比以往多了许多啊”。
那小头目白了一眼:“还不是那个新来的什么仲大人闹得?大家都等这个机会呢……再说了,多少与你有什么关系?操你的闲心……”。
如此一说,众人纷纷摇头,如同自讨没趣般:是啊,赚多少钱是人家的事儿,咱们就赚一点辛苦费。
“兄弟们,就两刻钟的时间,都抓紧点”。
另外一只船靠了上来,船上的头目吩咐了一句,自己也懒懒的坐在了船头。
微微夜风吹过,别有一番景致。
这个肖大可,害得兄弟们为逃命只得拼命划,也该歇歇了。
‘两刻钟足够了……’。
一阵风过,如同夜空传来的冷冷之音,众人几乎都停止了呼吸。
“什么声音,谁?谁啊?”。
那小头目手中的酒壶掉在地上,不由的四下张望。
‘头儿,不是我,不是……’,众人打着颤,也跟着他左右环顾。
都是些跑江湖、走夜路的,要说也是见过世面,不过这样的场面确实少了点。
“头儿,看,那是什么?”。
一名年青男子瞪大了双眼,当他发出声音时,众人寻声而去:只见对面船只上一个黑影正从高空落下,宛若一只蝙蝠、又似一只巨燕。
“不好,有人上船了,大家快动家伙,到对面船上帮忙”。
说话的人正准备向对面船只靠近,看似是打算要帮忙的,众人才收拾好家伙事儿,却见自己船头也稳稳落了一道身影。
“啊???……”。
“这位兄弟,敢问是哪路神仙?能否报上名来?我们是……”。
那名小头目还打算说一句:“弟兄们,快上啊”之类的话,却见眼前一阵缭乱,几乎要晕了过去。
之后便是身后其他人救命喊叫声:“快,大家快跳水啊……”。
那小头目摸摸自己的光膀子,再看看剩余一半的裤子,两腿早已哆嗦的不成样子。
跳吧……
什么高手?什么山匪?那都是没有遇到真正的高手、‘狠角色’。
“此处距离岸边还很远,你们是游不过去的”。
那道黑影站在船头,冷冷说了一句:“想活命的,自己上来吧”。
‘啪……’的一声,船头系了一根又长又粗的绳子。
‘自己绑上吧……’,对面的船上,一个同样的身影,也是同样的语气。
“谁要是心存侥幸”,那黑衣黑靴之人拔剑而出,一根木桩瞬间削为两截儿。
“这就是下场……”,一柄长剑稳稳落在船头,箭头深深嵌入木板,火光照耀下,摇摇晃晃,俨然在挑衅与宣示着什么、一种难以反抗的态势。
谁不服?还有谁?
“嘶嘶……”,麻袋被利剑所划,里面是颗颗盐粒……
再说说库副使肖大可和程默,带着一群衙役垂头丧气的回到盐课衙门,来到仲逸房门口,却被一把拉了进去。
‘快,带上能带的人,马上去这个地方,我已派可靠之人到……’。
片刻的功夫,盐课衙门一阵异动,所有入睡之人,再次醒了过来。
好在衙役们都是‘三碗不过岗’,接到传唤后立刻待命。
经过这段时间‘苦练’,衙役们集合的速度,快了不是一点点。
睡了大约一个时辰,同提举王核、副提举姜军、吏目蔡一书等也渐渐清醒过来,平日里都不是惧酒的主儿,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怎么了?到底出什么大事了,我这个同提举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王核见院中火光四起,所有人马集合完毕,库大使刘通这才赶了过来,被他狠狠瞪了一眼。
“王大人,你们来的正好,听有人说:在江边发现有贩私盐的船只,好像被扣下了”。
仲逸打个哈欠,随意说道:“本官也是刚刚知道,各位大人不必着急”。
“贩私盐?谁这么大的胆子?”。
王核身子一颤,差点掉下台阶,好在被一旁赶过来的库大使刘通给扶住了。
权当是酒后的醉意所致吧。
王核站稳双脚,轻轻将刘通推开,向衙役群中望望,之后吩咐了一句:“那还愣着干什么?快走啊,到江边看看”。
副提举姜军、吏目蔡一书并未言语,二人将目光转向仲逸。
拍拍脑门,王核这才弯着腰走了过来:“哦,对了,仲大人,你初来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此刻又是赶夜路,就在衙门呆着,下官这便带人去看看”。
末了,他向姜军和蔡一书递个眼色:“你们二人就陪着仲大人,衙门里总得留个人吧?坐镇部署大局的,还是要靠仲大人啊”。
呵呵,这些日子来,王核还是没有转换过来角色:真把自己当提举大人了。
王核单手一挥,衙役中有人缓缓跟了上去,程默欲上前制止,却被仲逸挡住。
大约十几个人样子的,已经走出了一截的距离,这才发现后面大多衙役还没有跟过来。
“把这些人的名字都给我记好了,一个都不能拉下”,仲逸向身边的程默和肖大可吩咐了一句,之后便走上了台阶。
‘站住’。
王核转过身,惊讶的望着身后的一群人,眼神中满是复杂。
有些尴尬,不知如何说起。
刘通才迈出去几步的脚步又慢慢的收了回来,似笑非笑的站在两拨人群之间,尴尬的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上次山下跑了一圈得了赏银后,这小子也开始犹豫了。
“仲大人,王大人,都是为了衙门的公事嘛,大家可千万不要误会,不是说江边有贩私盐的船只吗?去的晚了,怕是要误事了”。
身为库大使,刘通这幅和事佬的样子倒也能说的过去,但细细品来,实则还是替王核说话的。
这时,几名一等衙役跑了进来,朝库副使肖大可和程默附耳嘀咕一番,之后便站在一旁。
程默上前,向仲逸而去。
王核望望院门口,再看看仲逸,盯着才来的衙役,却不见他们抬头迎接自己的目光。
这些人都是肖大可的心腹,跟随他多年,即便身为同提举的王核,也不好差遣。
这小子还是铁了心跟退他的恩人,王核这才心中暗暗叫苦:方才在酒席上,简直就他么比唱戏的唱的还好。
“王大人,不要着急嘛,你们暂先退下,原地待命”。
仲逸向前面的衙役吩咐了一句,而后缓缓向王王走去。
那十余明衙役急忙退了回去,这下总算是反应过来:如今盐课提举司的提举大人,他姓‘仲’,而不姓‘王’啊。
王核那里肯放手:“仲大人,你有所不知,我们是盐课衙门,这贩私盐可是重罪,我们责无旁贷啊”。
仲逸连连点头:“王大人所言极是,若是每人都能像王大人这样操心我们衙门的事儿,本官也就高枕无忧了”。
一旁的姜军和蔡一书脸上终于露出笑容,他们似乎也看出了这场较量的最终结局。
王核:仲大人,下官没有心情说笑,那这衙役们还去不去了?
仲逸笑道:“本官没有开说笑啊,发生这样的事儿,衙役们当然要去啊”。
一旁的程默和肖大可立刻上前,齐声道:“仲大人,兄弟们集结完毕,请你吩咐”。
仲逸轻轻说了一句:“也没有什么吩咐的,带着兄弟们去江边吧”。
“是,仲大人”,话音刚落,便是齐刷刷的脚步声。
既然是贩私盐,少不了要记录一番:什么多少数量啊、几艘船只啊,参与人数啊,折合银两之类的,是很繁琐的。
‘蔡大人,这些事务,恐怕还得要劳烦你跑一趟’。
仲逸转身向吏目蔡一书说道:“方才……没喝多吧?”。
蔡一书拍拍肩膀,淡然一笑道:“仲大人说的哪里话?下官这点酒量还是能拿的住的,你就放心吧”。
程默特意挑了一批好马,拉到蔡一书面前:“蔡大人,这匹马归你,它性子温顺、又识路,小的们会保护大人的……”。
副提举姜军早已看出其中端倪,见蔡一书有了差事,他也开始‘主动出击’:“仲大人,既然发生的这样的事儿,依下官看,反正是没什么睡意了,不如接着喝,顺便等等他们的消息”。
仲逸刚要点头,却见王核上前道:“仲大人,怎么说下官也是同提举,怎么能在这里喝酒呢?不行,下官还是不放心,要亲自看看”。
仲逸笑道:“有什么不放心的?本官已派人去向知府衙门、当地卫司衙门禀报,此刻,他们应该派兵了吧?”。
末了,他特意说道:“这么多人马过去,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咱们盐课提举司不也去人了吗?”。
王核哑然,几乎要站不住了。
还是姜军识趣,他上前将这位同提举大人扶住,三人缓缓向方才开怀畅饮那间屋子前走去。
“没有仲大人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来到衙门口,程默向值守衙役说道:“否则……,就不是挨板子那么简单了……”。
微微夜风起,淡淡月光出,几人欢喜几人忧。
这一夜,好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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