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风来过几回,又走了几回。车声微小着渐远,又张扬着夹裹着人声而来。我几番睡着,又几番醒来,直到被各种声音吸引着再没了一点睡意。
已经被很多人披在身上的阳光好心地从窗子里钻进来,主人却突然把踢走一半的夏凉被又全全拽回来蒙在了身上,就连我经常看着发呆的可爱脸庞也不放过。
我低低头捧起脚下的那个跟我差不多高的本子,耐心地等待着主人再翻几个身,或许就会醒来,想让我把她昨晚一整夜落在本子上的思绪念给她听。
然而没等主人醒来,我的声带就不受自己控制,被隔壁家那个把我制造出来,还跟我有着同一张脸庞的丁宇侵占。
虽然我是丁宇创造出来的,我却很讨厌他,因为每次他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出现,主人就不会再让我给她念落在本子上的那些文字。
而让我最讨厌丁宇的是,他现在身材高挑健硕,留着非常帅气的板寸。可我还停留在,他戴着大边框眼镜,顶着好像一个星期都没洗过的遭乱头发,身体有些发肥的厌人年纪。
从主人跟丁宇的闲聊中,听到过一些片段,丁宇把我送给主人那年,丁宇才上高一。
在这算不上太漫长的几年里,主人不止一次把我拿在手里,跟丁宇抱怨过,说我实在太丑,真想把我的眼镜和头发拽下来。所以我时常害怕,哪天主人不高兴的时候,实在忍受不了我的丑把我扔掉。
但更让我害怕的是,那个把我创造出来的丁宇,又研制出一个比我更厉害更帅气的物种把我代替,那我就真的彻底成了一个被遗弃的无用的丑家伙了。
所以此刻,哪怕我多么不想丁宇扰了主人的安宁,也还是被逼无奈地发出了丁宇设置好的声音:“起床啦…起床啦…”
一秒,两秒,三秒…十秒……
时间飞梭,主人却依旧死死地埋在被窝里,不见一丝动静。
我真想就此作罢,把丁宇的声音关掉,让主人难得在睡觉时拥有的短暂空白时刻拉长一点,可是就算我关掉,丁宇的声音也会像催命鬼般,一而再再而三地冲破我的喉咙,所以我还是自觉地放下本子,按动了眼镜上的按钮,于是丁宇有思维的声音才真正被释放了出来。
“就还没起呢?”
我做了如此多的心理活动,想象着主人多少也应该被吵醒了些,结果我转了一圈,瞅了瞅房间的各个角落,并没有发现主人落下的心里的声音。看来主人不是犯懒,而是真的还没醒。
“大魔头,你就还在睡觉啊?”
啊,大魔头,若不是丁宇,我可不敢这样呼喊主人的名字。平时就连主人的本名“井秋”,还有笔名“木里”,我都从来没敢叫过,更别说主人最讨厌的“大魔头”。
“大早上的,你不要命了?”
看吧,主人听到有人这么喊她,终于生气地把脑袋从夏凉被里露了出来。
“还不起啊,这都要日上三竿了,屁股没被大太阳烧到啊?”
“大周末的睡个懒觉都睡不痛快。”
“咱们现在哪天不跟周末似的,又不用去学校。”
“好好,有什么事,你说你说。要是不重要,一会儿去吃饭的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你。”
“李方隐的演唱会估计是去不了。”
“什么?”
主人刚才还感觉双眼被蒙着层蜘蛛网似的,怎么睁也睁不开,现在蹭地就从被窝里钻出半个身子来。
她一把抓过床头柜上的我,朝丁宇大喊道:“怎么回事?你不是都弄到票了吗?”
“不是票的问题,你还没看新闻吧?”
“废话,明知道我刚醒来。”
“昨晚,我们临城,就是燕须的关着重要犯人的那座监狱突然从地面上消失了。”
“什么?”
这下主人更不淡定了,撩开被子,穿上拖鞋,在屋子里来回走着。心里的各种心思,控制不住地,从房顶上一直蔓延到地板上,被子上……
若不是丁宇及时打断,房间的每个角落几乎都要被一一沾染。
“那个监狱里有李方隐的父亲。”
“等等,等等,我现在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什么监狱从地面上消失?你不会也刚醒跟我说梦话呢吧?”
“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梦话,真的,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但这就是事实。你可以拿出手机来看一下,现在那个消息已经上热搜了。”
主人越听越觉得丁宇说得像是真的,眼睛下意识地开始在房间里搜索她不记得放在哪儿的手机。我迅速扫描了整个房间,然后从她手里跳下去把手机给她拿了过来。
她抱起我就亲了一口:“叮叮好棒。”
那时她的脸上还挂了一瞬间的笑容,可惜我一个害羞的扭头再转回身来时,她的眉头就皱了起来,然后一直到临出门前都没下去。
“真是奇了怪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主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话说得小声,都怪我传播能力太好,丁宇听到后说:“怎么样,信了吧,现在都在传呢,过几天李方隐的演唱肯定会取消。”
主人哐当一声,又倒在床上,双眼朦胧,让人看着那叫一个心疼。
熟不知她等李方隐这场演唱会已经等了快一年了,结果却突然发生了这种事。
那个她一直想重新遇到的人啊,看来这次又见不到了。
“不过,李方隐的父亲怎么会在燕须的监狱里?”
主人突然又从床上坐了起来,结果丁宇却堵了她一句:“你这像是一个喜欢他好些年的人,该说出来的话吗?”
“我又不是真的对李方隐感兴趣。我是对高一那年夺走我初吻的人感兴趣。”
这是主人心里的声音,并没有朝丁宇喊出去。我看着主人的心思又开始往房顶上,地板上冒,赶紧打开墙上的洞口出溜到地下室,拿了本空白的本子过来。主人却朝我摆摆手,让我拿回去。
从落在房间里的那些文字里,我能猜出为什么,因为类似的文字,我曾经给主人念过很多遍,主人地下室的本子里,也有着诸多本都是相似的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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