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这突如其来的眼球,暂且把秦彦从伦理的困境中拯救出来。
尽管荀若卿说得很谦虚,但顶级制作者手工制作的眼球,精妙程度和适配广泛度,都不是普通的产品所能比拟的——有这只眼球在,基本上只要是荀若卿设计的仿生人系列,都可以完美地替换了。
看荀若卿下眼睑淡淡的青黑……大概也为了紧急赶工,熬了不少夜。
然而,这只宝贵的眼球,并没有派上用场。
荀若卿前脚刚离开,诺诺——张女士的仿生人,后脚就摁响了秦彦家的门铃:
“秦先生,按照我妻子的遗愿,我来把这眼珠交还给您。”
它带着黑色的单边眼罩。
手里拿着那个被使用了不满三个月的眼球。
作者有话说:
不但收集完全,还多了一颗眼球(喂) 有人说荀若卿像大反派……但你们想一想,本来一般岳父看女婿就都不顺眼了,秦彦还是他的朋友……在他眼里基本上相当于成年的秦彦准备要拐他未成年的孩子走上奇怪的道路这种感觉?
第20章 初醒与眼泪
对于秦彦来说,这是一个很艰难的时刻。
他不能否认自己的窃喜。
尽管荀若卿制作了替换用的眼球,可在他心目中,当然还是原装的最好。而且,在最后期限之前等来o419原配的眼球,总让他有种“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安排”的宿命感和安心感——尽管他从来不是迷信的人。
然而,当着诺诺的面,他当然不能表现这样的窃喜。
并且事实上,比起窃喜,他更多的其实是真诚的悲痛。
张女士和诺诺之间的感情,是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最美好的情感之一,跨越了年龄、种族甚至生物与非生物的界限,尽管这份情感额能无法被主流的人类社会承认,可秦彦这样感性的人,无法不被触动。
而在这样短的时间内,亲眼见证了如此唯美的情感走向终末……他也实在无法不唏嘘难过。
但他也不敢太明显地表达自己的悲伤。
荀若卿的警告犹在耳边回响。
这个疯狂的科学家历来一诺千金、言出必行。“收回o419”的恐吓相当有震慑力。就算荀若卿不在面前,秦彦还是下意识地不太敢表露自己对于这种情感的“承认”。
何况,就算他真的想要表露,也不知道怎样做才是正确的——
对一个刚刚失去挚爱的丈夫应该说什么?
应该怎么做才能够既不冷漠失礼,又不浮夸浅薄?
诺诺原本就对他有敌意,太热情会不会显得越俎代庖?
秦彦发现,在这种跨越人类边界的地方,像他这样一个循规蹈矩的普通人,简直寸步难行。
最终,只能按照人类社会的常规礼节,郑重其事地摆出沉痛的姿态,一板一眼地问:“听到这个消息我很抱歉,您没事吗?”
这种模式化的反应,当然打动不了精明的诺诺。
只听它强而有力地“嗤”了一声——带着一点旧仿生人特有的漏电混响,尾音带飘,格外嘲讽:“不用了。我知道你天天就巴望着我的囡囡早点死,好把我的眼球拿回去,喏,给你眼球。”
“不是的,我……”
“我可以不听吗?”
“我如果真是这样希望的,就不需要费劲心思为她找好的医疗团队和好的医疗设备了。”
“恰恰相反,正因为您有这样的心思,所以才欲盖弥彰地这样做,因为您害怕这样的希望成真,背负良心的谴责。”
“我……”
“您可以尽管解释。”诺诺冷漠地说,“不过,在您开始解释之前,我想要向您申明。根据遗嘱,我现在是隶属于您的仿生人。尽管我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囡囡要这么安排,不过这既然是她的决定,我就遵从。你们人类的俗话说,‘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好好听老婆的话’。你们时常没有逻辑,但这句话很有道理。所以现在,您是我的临时主人。您的话,对于我来说,优先级仅次于囡囡。因此,程序机制可能会让我展现出一些赞同的样子,说一些赞同的话。我希望您清楚,无论程序让我如何表现,在内核深处,您的任何一句辩解我都不认同。”
它是没有加载附加表情的仿生人,原本就应该没有表情,展现出清冷和疏离的气质。但它的冷漠远不止“没有表情”那简单。这是一种来自于更深更隐秘的地方彻骨的寒冷。
锐利的。
带有明确地攻击性。
既伤害世界,也伤害自己。
和那天在病房里看到的诺诺一点都不一样。
仿佛随着张女士的死亡,它的身上也有某一个属于光明的部分,随着它深爱的妻子,默默地死去了……
秦彦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诺诺强硬地把眼球塞进他的手里:“比起和我磨叽,您还是先去做您该做的事吧——您还有仿生人需要组装重启不是吗?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如果拖得太久,可能会突发各种意外状况,无法复原?”
有。
秦彦当然知道事情分轻重缓急。
他接过诺诺手里眼球。
想了想,还是说:“请在这里等一等,我还有话说。”
——他接受了张女士的临终委托。对诺诺的未来生活负有责任。不能坐视它在偏激的伤痛里越走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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