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朗拿过糖果罐放进推车里说:“喜欢就拿,反正也不用花钱。”
周雪荣神情变得黯淡,点点头说:“也是啊。可感觉没有花钱买的时候的那种心情了。”
“什么心情?”
“货比三家,对商品品头论足的感觉,虽然到最后不一定会买,但是重要的是过程。”周雪荣看了眼身边人,叹了口气,“说了哥也不会懂。”
徐明朗还在往推车里放盘子,他还记得周雪荣家那些朴素的白盘白碗,想着买点有设计感的餐具,听见这话直起腰,反驳道:“谁说我不懂了,哥我也是有生活的人。”
周雪荣无奈笑着点头附和,又指着拐角方向说:“哥,咱们去逛家具吧。”
“那么急干嘛......”徐明朗还在挑杯子,抬头一看周雪荣哀求的表情,一下心软了,装作敷衍的说:“行行行。”
一贯人满为患的样板房里,如今空落落的。徐明朗突然有点怀念那些睡在床上的大爷大妈,也想念与人摩肩接踵的滋味。
他看着空旷的卖场,脑海里蹦出的是宜家一惯有的场景:一家三口又或是情侣们,他们挽着彼此的臂弯,对喜欢的商品东摸西摸,交流着每处设计的好坏,表达自己的喜好和需求,规划着属于二人的未来。
原先觉得芸芸众生都逃不过的柴米油盐,如今却成了奢望。
看来人真是没什么想什么,徐明朗内心唾弃自己,转眼就被周雪荣拉到了一个田园风客厅去。
“哥,你看这种感觉怎么样?”周雪荣坐在沙发上来回弹,转头指着电视下面,“你看!这还有壁炉呢,我小时候就一直梦想有这样的客厅,到了冬天可以和家人一块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聊天,壁炉前面还趴着一只睡懒觉的狗。”
徐明朗自动生成迪士尼电影的画面,想想还是挺温馨的。
“看不出你还挺居家。”
“我其实不太爱出门。”周雪荣不好意思的笑笑。
徐明朗想起先前从没看过周雪荣出门,点点头,心想“看出来了”。
到了卧室区,周雪荣更是欢畅,几乎看到每张床都要坐上去感受一下,还硬要拉着徐明朗一块躺着。
徐明朗不厌其烦的推搡那条拉着自己的手臂,却还是不敌气力悬殊,跟着一块陷在了柔软的大床上。
“怎么样,是不是特别软?”
徐明朗愣住了。
周雪荣还在说:“但是我听说睡硬一点的床才对脊椎好,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你能不能坐直了弹琴?再这样下去你都要变乌龟了!”
恍惚间他好像听到了莹莹的抱怨。
那是一年前,那时他们刚找到现在的房子,当时里面除了冰箱、洗衣机和沙发外,几乎没有什么摆设,两人花了两天时间泡在宜家,在样板房里幻想未来,在厨房里扮过家家。
后来他们都逛累了,往床上一躺,闭目养神。那时的莹莹说了和周雪荣很像的话,内容无非是“软床垫对脊椎不好”云云,他听得快要睡着了,结果莹莹话锋一转,对他的弹琴姿势颇为不满。
他反驳道“谁会坐直了弹吉他啊,傻不傻”。薛莹莹却很是会模糊焦点,开始批评他“对自己的身体不爱惜”。
当时他其实有点生闷气来的,想着同居生活还未正式展开,怎么就领略到了亲密关系的负面。
他赌气没说话,只是听着薛莹莹絮絮叨叨,想等着她讲累了,自己就会停下。
“明朗,你说要是有一天我们变成老头老太太,还能这样絮叨该有多好?”
他转过去看她,却并不明白她眼中的闪烁,意义为何。
曾经他以为以为唾手可得的未来,如今却遥不可及。
只要一想到这儿,徐明朗就呼吸不畅,越发觉得现在的自己是如此可鄙。
这一秒的薛莹莹可能正饱受煎熬,他却在这里享受生活,如此寡情少义。
他看向在床垫上弹坐的周雪荣,想开口问对方“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担心你爱人吗”......
徐明朗站着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周雪荣低头时那抹笑容,还有深沉的黑眼睛里析出的太阳光,像墨汁里揉了金。
他顺着裤线摸向兜,里面那一小块硬质的物什正是他的十字架耳钉。
傍晚回到家,厨房地上堆满了宜家拿来的各种零食,以及饮料。客厅里放着大罐漆,周雪荣等不及要开始刷墙,被徐明朗拦下来,说是不差这一晚上,不然弄出油漆味来睡不着觉。
于是周雪荣提议第二天早点起,刷完墙后可以找个酒店住两天,等油漆味散的差不多了再搬回来。
吃过饭后,两人玩起了小卖部拿的扑克牌,一直打到了十一点多。徐明朗自打被困在这儿起,作息就变得规律起来,已是困意满满,提出冲个澡要睡觉。周雪荣放下手里的牌,起身去铺床。
是夜,徐明朗并没睡着,只是合眼休息,脑子里全是那个耳钉还有那扇上了锁的门。
隐秘的心情像被折揉的书本一角,难以被抚平。徐明朗越想越清醒,越清醒越纠结,大脑对时间流逝的感受显得格外漫长,让他忍不住想要翻个身,叹口气。
但是他没有这么做,他必须装作熟睡,然后等待。
过了一会儿,枕边的人发出呓语,嘟囔着支离破碎的内容,他竖耳去听,却愣是没听懂一个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