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就没有回头路了。
不过是……继续走下去而已。
怀瑜怕他,理所当然。
唐怀瑾想:她原本便不是我妹妹。我对她如何、她对我如何……我们会一起长大,是天意弄人,是人心险恶。我会怨她,是旁人言语如刀。她眼下怕我,是我自作自受。
他这样想,耳边仍然是那一家三口的话。谢玲显然震惊不已,即便是先前唐德一次次与她说警方调查结果是何,她都选择捂耳不信。可女儿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能直接扎进谢玲心里。
“怎么会?”她往前一步,急切地想要修复自己被打碎的认知,道,“怀瑜,你不要想多。咱们之前不是谈过,那晚的事,你……”
唐怀瑜看一看身侧的父亲,见唐德脸色缓和下来,不像之前那样发红、宛若喘不过气。她知道这大约是药在起效,同时妈妈那边也有所松动。唐怀瑜狠一狠心:伤口要治好,总要将上面腐烂流脓的地方挖掉。要让妈妈转过心意,就要明明白白,把所有证据都摆在她眼前。
如果到这会儿还不信,就是另一回事了。
她想:唐怀瑾是妈妈苦心养育的孩子,我也是啊。
她相信谢玲同样关爱自己。不说年幼时如何,就是近段时间,谢玲的关切也被唐怀瑜看在眼里。谢玲的夜不能寐是真,辗转反侧是真。她愿意相信唐怀瑾,不愿意相信爸爸。可至少,她或许也愿意相信自己。
唐怀瑜拍了拍爸爸的手,然后站起来,到谢玲身边。她昨夜睡得太少,这会儿眼睛却很亮。好不容易走到今天。
她说:“最开始觉得不对,是圣诞节的时候,我回国,整理给大家的礼物。他总看我,眼神很怪,我问他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讲。”
唐德在一边补充:“那个时候,他已经拿钟奕的样本,和玲玲你的样本,去做了检验。”
唐怀瑜:“那个时候,他把话题绕过去,说什么时候可以给他找个妹夫。”
谢玲强撑着,眼里水光闪烁,嘴唇颤抖,说:“你哥哥关心你,还有错了?”
唐怀瑜无奈:“妈,我……我怎么和你说?”光凭言语,太难描绘出那一幕。
谢玲不答,唐怀瑜便继续道:“那之后,我就总觉得,他时不时看我。可我看过去,他又挪开视线——”
谢玲不答。
唐怀瑜:“妈妈,你为什么不愿意相信警方的话呢?”
谢玲沉默片刻,说:“怀瑾怎么会害你?池铭还算有动机,可怀瑾……”
唐怀瑜深呼吸,说:“妈妈,你是善良的人,为什么要去揣度一个坏人是什么想法——啊……!”
“啪”一声,清脆又干脆,回响在房间里。
唐怀瑜瞳孔蓦然缩小,捂住自己的脸,瞬间流下泪来。
谢玲喘着气,手仍在半空中,掌心带着尖锐的痛感。她看着自己的女儿,半晌,痛苦地闭起眼睛:“怀瑜,我不是故意的……”
事情发生太快了。
唐德来不及上前、唐怀瑜来不及避开。
她忽而心灰意冷,看着谢玲,低声说:“妈妈,原来你不是不愿意相信警察。你是只愿意相信他。”
同一时间,唐怀瑾蓦然转头。
她打了怀瑜——
他恨过、怨过,在那些顶着“亲戚”的名头,在自己面前,以“开玩笑”的名义嘲弄,说起自己样貌与父母截然不似,怀瑜才是爸妈唯一骨肉——的时候。
可也有过真切关爱,在怀瑜弹完琴,从舞台上下来,在后台看到自己,眼睛很亮,叫他:“哥!”带了点羞怯,更多的是开心与自信,说,“我弹得怎么样?”
这样的时候。
那时候,他送了一枚胸针给怀瑜。是玫瑰的样子。
怀瑜有点惊讶,但还是很喜欢,说:“好漂亮。”
唐怀瑾为她戴上,最后一次想:这是我妹妹。
那之后,就是他拿到基因检测的结果。
是他知道唐怀瑜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
是他的恶念日益滋生、听闻唐德与谢玲要为她介绍各样俊彦,见唐怀瑜露出一点苦恼模样,却还是会在“双胞胎”的问题上维护他。
这一刻,唐怀瑾倏忽觉得:就这样吧。
他恨年幼时那些亲戚,恨命运作弄自己。他想要伤害唐怀瑜,让对方也受一样的作弄。想见唐怀瑜痛苦,却也想在那样的时候,依然是唐怀瑜的哥哥。
……
……
中国,海城。
下午四点钟,芭蕉正在开会。下面有人在讲话,对过往一个月总结归纳——如今是二月下旬,虽然过年假期横插进来,工作日比其他月份要少很多,但不管怎样,也是一个月的结束。
冗长的数据分析、市场调研后,又是对之后的展望与蓝图。
也很应当,毕竟正值冬末春初,是一年刚开始的时候。
钟奕听着,颇为专注。可在讲话的人说到某一点时,他转笔的动作倏忽一停,眉尖拧起。
有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悸。
钟奕不是什么迷信的人,可连重生都发生了,如今的感觉……他停了停,放下笔。
讲话的人跟着闭嘴,略带紧张地看着主位上的老板。
要说年龄,在场所有人的平均年纪是二十六岁。太年轻了,让无数外界资本对芭蕉虎视眈眈。但钟奕偏偏能压得住场,与老牌企业家一起交流时,也从不露怯、与对方谈笑风生,互为忘年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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