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贵妃今日怎么想到来我这儿了?”梦言单手拖着腮帮,笑吟吟地看向来人。
“本宫鲜少离开梦栖宫,在宫里也没什么朋友,先前多次在御花园偶遇浅贵妃,觉得浅贵妃的性子不错。所以听闻你出事,总想着来探望一下。不过皇上一直在这儿,本宫来也不方便。今日皇上去了梦鸣宫,本宫就正好过来看看。”
“怎么皇上在就不方便了?云贵妃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怕皇上知道么?”
一句话,在殿中众人心头都掀起一片浪涛。
这话说的……
也忒夹枪带棒了吧?
冬阳也在诧异,明明主子之前对云贵妃的态度一向都是满不在乎,即便讨厌后宫其他娘娘,也没有对云贵妃表现出什么敌意。甚至因为上回金尾鲤的事,对云贵妃的印象还不错吧?
云贵妃微微凝了一下眉心,可是看向梦言,却只见她挂着一脸友好娇俏的笑容,生动活泼的模样似乎没有任何针对的意思。
“只是不想打扰了你跟皇上相处的时间而已,也未免有人说本宫跑来这儿沾你的光。”
话音刚落,正好外头拿碗筷的宫人走了进来。
云贵妃优雅高贵地接过,淡淡地对梦言说了一句:“多谢浅贵妃款待,用膳吧。”
梦言瞧着她一脸主人的姿态撇了撇嘴,兀自舀了碗汤,舒爽地喝了几口。
一顿饭吃得虽不算是宾主尽欢,却也平平静静,没出什么岔子。
可眼前这一幕,却把梦央宫的宫人吓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主子这是……在跟云贵妃比谁更有范儿吗?为何吃得如此细嚼慢咽、高贵优雅?
就算在帝王面前,主子也向来都是不拘小节,想怎样就怎样,怎么偏偏在云贵妃这儿……
总算吃完东西,底下人把一桌的东西都撤了下去。
梦言本想打发人去泡壶茶来,不过一看殿中只剩下她和云贵妃、还有一个冬阳的时候,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只可惜,冬阳没能跟她心有灵犀,很不给力地提议了一句:“娘娘,奴婢出去泡壶茶吧?”
梦言瞪了她一眼,把冬阳吓得抖了三抖。
云贵妃摆了摆手,“去吧,正好本宫有些渴了。”
冬阳犹犹豫豫地看了梦言一眼,“是……”
一时间,殿中只剩下梦言和云贵妃两个人。
“今晚的晚膳,多谢浅贵妃招待了。”云贵妃起了个话头。
“不用气,反正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梦言笑眯眯地回了一句。
云贵妃点点头,问道:“浅贵妃上回的疯傻之症来得突然也去得突然,实在让人担忧。皇上让太医来瞧了这么多次,瞧出什么问题了吗?”
“不知道啊,没详细问。”
梦言一脸纯然地道,“那几天,突然好多事儿等着处理,他们说我好了没事了,我就没多想什么。既然云贵妃说起了,下回要是正好碰上,我再问问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
“如此甚好。”云贵妃眸光微凝了一下,又问,“既然连疯傻之症都好了,以前的记忆呢?”
梦言挑了一下眉尖,似是好笑:“什么以前的记忆?”
“当然是一年以前的记忆。”云贵妃大概是觉得她的问题有些装傻充愣,回得有些微恼,“本宫当然知道云贵妃疯傻的症状好了以后,将最近的事情也想起来了。”
“噢,那些啊……”梦言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腔调不咸不淡,“暂时还没想起来呢。”
云贵妃皱了皱眉,“都这么久了,为何还未曾想起?曾经太医说是可能有血块,现在呢?一年多的时间,血块积淤不散,那为何疯傻的症状倒是这么快就好了?”
梦言听着她类似质问的语调觉得挺可笑的,脸上的表情泛着几许轻嘲,“我又不是医者,云贵妃这些问题问我,合适么?难道是我自己不想恢复记忆不成?”
她脸上毫无一丝留恋的样子无疑震撼了云贵妃。
嘴唇喃喃地动了好几下,才凝着眸问:“难道失去所有记忆,你就不觉得难过吗?”
梦言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现在有孩子、有丈夫,只是缺了一段记忆而已,有什么值得难过的?做人不能太贪心,若是什么都想拥有,只怕到头来反而会失去一切。”
“你很爱皇上?”
“那是当然的啊。谁对我好,我自然爱谁。”
云贵妃看着她理所当然的表情,渐渐地就笑开了,轻易不会牵扯的嘴角慢慢勾了起来。
“不奇怪。”
两个人,一个眸色深深,笑得意味不明;一个满目纯然,拖着腮仿佛不谙世事。
“噢,对了。”梦言突然正色道,“我还要多谢之前云贵妃对我的提点呢。这后宫里的人,并非表面上的威胁就是威胁,有些人,在大家都看不到的地方,暗地里也成了一个威胁……”
说到这里,她突然笑了:“比如……”
却在此时,不合时宜的敲门声响起。
冬阳走了进来,拎着那茶壶,走到二人面前,给云贵妃倒了杯茶,“云贵妃,茶好了。”
梦言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到底谁才是你主子?
冬阳抿唇笑,给她也递了个杯子:“娘娘,这会儿您就别喝茶了。奴婢给您倒了杯开水,您若是渴了,就喝这个吧。”
“好。”梦言点了点头,突然对云贵妃说:“比如怜汐。”
云贵妃一愣。
“时间不早了,皇上也快回来了吧?”她站起身,“本宫就先行告辞了。”
冬阳看了一眼桌上未曾动过的茶水,心道一声奇怪。明明是云贵妃自己说渴了,现在茶都倒来了却又不喝。
她走了以后,冬阳问梦言:“娘娘好像不太喜欢云贵妃了?”
“恩?”梦言喝了口水,眯着眼睛笑,“你这话的意思,倒好像我过去有多喜欢她似的。”
“那倒也不是,只是娘娘以前……”冬阳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行了,别想了。你只要记住一点,对于这个后宫的女人,我大多都是不喜欢的,尤其是像云贵妃这样位高权重的,知道没?”
“噢……”冬阳似懂非懂。
御花园。
“皇上,收到端王爷传回的书信。”影月将今日信鸽上取下的东西递给帝王。
君墨影一边踱着步子走回梦央宫,一边淡淡地从影月手里把东西接过,低头扫了一眼上面熟悉的字迹,掺杂着龙飞梦舞的潦草,大约陈述着书写者当时急切的心理。
“没用的东西!”君墨影揉碎了那张纸一把捏在手心里。
“当时是在哪儿找到龙薇的?”他问。
影月想了想,道:“就在江南的大街上。与齐王府离得很近,属下问了一下,那儿差不错就是龙侧妃当时举办比武招亲的地方。所以属下猜测,龙侧妃可能是回家了。只是为了躲避端王爷的追查,所以躲在家中没有在外面出现过。”
“寒宵说,人又丢了。”君墨影捏了捏眉心,伴随着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道:“他找遍了你说的那些地方,附近也都找了,还是不见人影。”
影月愕然。
没想到,那个龙侧妃的还挺厉害的。
堂堂端王爷,竟然就这么被她玩得团团转,最后却连她的人影也找不到。
“那皇上,需要属下继续让人去帮端王爷一起找吗?”
“不管他!”君墨影嫌弃地嗤了一声,“让他急去吧。等过了太子与长公主的满月宴,把今年南巡的时间提前,到了江南以后,再帮他一起找。”
现在君墨影是真不想帮君寒宵找人。
当初跟他说多少次了,别跟龙薇闹什么别扭,既然他不听,现在就得自食恶果。
要不是担心小东西到时候会跟自己要人,就算去了江南,也不会管寒宵那档子的事儿!
影月点点头,“是,属下明白。”
正当他想退下,重新隐于黑暗中的时候,君墨影突然问了一句:“影月,你今年多少岁?”
完全没想到帝王会这么问的某人呆滞了。
愣了足足两秒的工夫,才道:“二十五。”
“都二十五了。”君墨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难怪小东西老操心冬阳跟影月的事儿。
回到梦央宫,跟梦言说了过些时间满月宴的事,问起她想怎么办。
梦言沉默了好一会儿,结果还没想出个结果来。
“怎么问我呢?”她眼巴巴地望着他,“你明知道我不擅长这些事儿的呀。”
君墨影好笑:“你是他们的娘亲,就算朕再专制,也要顾及一下你的感受听取意见吧?”
梦言想了想,慢慢就露出了几分无所适从的可怜意味,盖着棉被缩在他怀里,“可我真不知道呀。你们以前都是怎么办的?”
君墨影单手搂着她,另一只手将她耳边的碎发拢到脑后,低声道:“以前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和今日一样,让文武百官一起吃个饭,然后在席间将孩子抱出来,让他们瞻仰一下。”
梦言,“……”
那真的是满月宴吗?真的不是看猴子展览吗?
好吧,虽然现代也差不多是这么个形式……
梦言很苦恼地望了望床顶,咬着嘴唇道:“唔……那不然这样吧,给咱儿子定个娃娃亲?”
君墨影,“……”
他好像问的是满月宴怎么办吧?跟娃娃亲有什么关系?
“言言,朕觉得……”
“恩?”梦言眨了眨眼。
“其实朕大多数时候还是挺正经的,只有在某些你勾引了朕的特殊时候,才会如你所说那般流氓。”
他绷着一张一本正经的脸,梦言还以为他要说什么他自己的意见,结果越听越不对劲。
还没来得及发作,某人又一边含情脉脉地看着她,一边以一种诡异的方式神补刀,“可是朕觉得你好像时时刻刻都挺……恩,脑子里都挺不知道装了些什么东西的。”
脑子里不知道装的什么东西。
其实他是想说她比较流氓、比较猥琐吧?
梦言暗骂一声,哼道:“还不是你自己问我的!现在又反过来说我,分明就是故意找茬儿!”说完就直接给了他一拳。
软绵绵的空心拳头落在他身上非但不觉得疼,还有种被猫抓了挠心挠肺的感觉,导致君墨影脑子里想要把她吃干抹净的想法又浓烈了两分。
吸了一口气,抓住她的手不让她再乱动,“你要是再动,朕不介意换种方式把你吃了。”
梦言汗颜,翻了个白眼,就这样时时刻刻发情的男人也好意思说她流氓?
“那你到底依不依呀?”梦言说完,又权衡了一下利弊,最后在他开口之前连忙补充一句,“算了,娃娃亲就算了。”这么早给儿子找媳妇,万一以后他不喜欢,那就完蛋了。
“不然你让那些大臣把他们家里有刚出生的孩子都抱来我看看,我留意一下,要是见着好看的,就让她长大之后给咱儿子伴读,你说好不好?”
君墨影挑了一下眉,“谁跟你说大臣家里的女孩子可以伴读的?”
“……”
怎么这么多破规矩?
梦言苦恼地望着他,眼巴巴的,看得君墨影一阵心软,故作深沉地道:“若是你现在叫朕高兴了,朕可以给儿子身边添个女官,你觉得如何?”
梦言的眼睛登时一亮,“那要怎么样你才高兴?”
君墨影皱了一下眉,看着她的兴奋期待的样子,直言道:“有点难度。”
他现在比较想把她吃了,吃了就能高兴。
但是现在显然不可能。
梦言犹豫了一会,亲了亲他,动作很轻很温柔,又带着两份憨傻的笨拙,“这样可以吗?”
君墨影的嗓音和呼吸都逐渐变沉变重。
“不太可以。”
梦言往他怀里靠了两分,圈着他的背用力搂紧,“君墨影,我觉得你特帅特英伟,简直太符合我心里的男神标准。每次看到你,唔……都觉得心脏砰砰砰直跳。我的过去或许不太美好,我的未来也不够确定,可是现在有你,我觉得很幸福,所以每一天每一刻我都很高兴。”
起初只是为了哄他高兴,她也不知怎么说着说着,就成了这样。好像在告白。
真是丢人。
尴尬地不好意思抬头,梦言窝在他胸口,声音闷闷地问:“你呢?你现在高兴吗?”
“不太高兴。”
君墨影的话音刚刚落下,梦言就猛地抬头瞪他。
亏她还含情脉脉自以为煽情动人地说了半天,结果到头来他竟然还敢给她来句不高兴?
这男人太坏了!
简直浪费她感情。
谁知道她不满意,君墨影却似乎比她更不满意,面沉如水地睨着她,眸中满载着危险的意味,“你的过去或许不太美好也就罢了,你的未来也不够确定,恩?”
他眯眸而笑,笑意微冷,“怎么朕有哪里让你不确定了吗?”
梦言惊愣了一下,他们的思维真的在一条线上吗?为什么他纠结的点会这么奇怪?
“未来还没来到,会发生什么事也犹未可知,我当然不确定啦。这跟你本身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对于未知事物的不确定而已啊……”
她的声音在男人深锁的眉心中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已经轻得几乎听不清楚。
“没有那种不确定。朕很确定,这一生,你都必将在朕的身边——不管发生任何事。”
他信誓旦旦,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绝然,仿佛没有任何人或事可以阻挡他的决心。
梦言眸色一闪,心里微微动容。
也知道不该在这种时候再去计较什么确定不确定的问题,朝着他露出一抹笑,“君墨影,你说的很对,不管发生什么事,我……”
她闭了闭眼,嗓音有些哽塞,“我都会在你身边。”
她会用尽全力的。
第二天,南宫彻辞行。
梦言本来以为他会在寒儿和暖暖的满月宴之后才离开,却不想走得这么快。不过要等着继承南越大统,确实该有很多事要忙才对。
跟君墨影说好了一起去送行,君墨影也答应了,不过百般叮嘱她走慢些,不能颠簸。
梦言当时还无语了一下,走个路能颠簸到哪儿去?
顺着御花园曲折的小径一路绕出去,在经过荷花池畔的时候,蓦地背后一痛。
“嘶……”梦言抽了口凉气,伸手到背后从上往下没能摸到自己被打的地方,又换了从下往上的方向,皱着眉四处张望了一下,“冬阳,你快看,刚才是谁打我?”
冬阳被她的话吓了一跳,“娘娘您哪儿被打了?”这才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连忙查看她用手捂着的地方,“背后?娘娘,什么东西打了您?”
“不知道……”现在已经不是很疼了,只是很莫名其妙。
话音刚落,突然膝盖上又被来了一下。
这一回梦言看得清清楚楚,是一颗小石子儿落在她眼前的地面上。
“卧槽!哪个不要脸的,有种出来打啊!躲在背后只会用这种……啊……”
梦言觉得现在就是下了一场石子雨,“铺天盖地”的石子朝她投落过来,砸在她身上,就连她身边的冬阳有时也不免被祸及。
每一颗都不算特别痛,只是让她一下子难以前行。
所以有那么一瞬,梦言怀疑那人只是不想让她离开这里——虽然她并不知道原因。
冬阳本来想护着梦言,却被梦言一把反推到身后,护着她想要冲出去。
只要到了有人的地方,喊个人来就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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