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言的胸口前却仍是急喘的幅度,下颚几不可见地颤抖着。
君墨影落在她背上的手没有停下,一直轻轻拍打着她,沉声问道:“谁的人?”
“具体的还没有问出来,但若是所料不差,应该是皇后派来的。”
君墨影没有再问具体细节,这些事情可以等到明天再解决,眼下最重要的是安抚好某个失魂落魄的小东西,不能再让她胡思乱想了。
影月走了以后,梦言皱着眉恍恍惚惚地看着身边的男人,遮不住眸中的点点期待,“所以你是相信了我的话,才会派人在梦央宫外面守着?”
君墨影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眸色深深地看着她。
须臾之后,梦言的下颚就被人捏住轻轻抬了起来,“刚才那个问题,你怎么不问了?不想知道答案了?”
“我已经知道了。”眼睛里的光倏地暗了下去。
他刚才没有回答,所以不就是不行么?
大约在卿玉醒过来以前,他都打算这么对她了,毕竟这样于他而言已经是仁至义尽。
他也没有任何做得不好的地方,温柔体贴得不像话。
“不过现在,君墨影,有人刺杀卿玉是不是就说明这件事确实有古怪?是不是也能间接证明一下我的清白?”梦言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眼睛,低声补充道,“我真的没有做过。”
君墨影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朕没有不信。”他低低地叹息道,“若是不给你机会或者判了你死刑,怎么可能把你带回龙吟宫?这几天的时间,你觉得朕是在跟你闹着玩吗?”
梦言困惑不解,“你带我回来又对我这么好,难道不是因为我怀孕吗?”
“回来之前谁知道你怀孕!”男人怒了。
梦言微微一愣,不过好像也是啊,带她回来之前,他确实不知道她怀孕。
难道他没生气?难道他也有那么点儿相信她,所以才派人去梦央宫保护卿玉?
“可是你这几天都不理我啊……”她咬着唇委屈地道。
“朕没理你?你说的哪句话朕没回答还是哪个要求朕没满足?”君墨影被她气笑了,现在这年头都兴贼喊捉贼了么?“你自己说,这两天朕哪次没有好好跟你说话?可你呢,哪次不是有一句没一句答得心不在焉?”
“……”
所以是她搞错了么?
“可是你每天的表情就告诉我,你不想搭理我。”梦言嘟囔道,“只是因为我怀孕了,所以不得不照顾我。”
君墨影沉吟片刻,最后得出结论:“你看错了。”
梦言抓了抓脑袋,有些抓狂,“要是真的像你说的那样,那天……”
她又是委屈又是愤愤,可是一下子又不知道是不是能提起那件事。
万一这男人现在就是在哄着她玩儿,万一他的耐心其实没有那么好,那她要是随便乱说话,他又不理她了怎么办?
梦言觉得自己得了一种病,一种叫“君墨影”的患得患失的病。
“恩?”君墨影挑眉盯着她,幽暗的梦眸中一缕淡淡的温柔洋溢,“哪天?”
梦言喉咙一哽,“就是那天!你把我带回龙吟宫那天,你本来不是都要跟容贵人走了吗?你还敢说我想多了?”
她委屈了伤心了难过了,一拳捶在他胸膛上,“君墨影你这坏人,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就算你跟我吵架不理我,怎么可以去跟别的女人亲近?你这算是想方设法打击报复我吗?”她咽了口口水,越说越委屈,垂着眉目,埋怨的声音隐隐要带上一丝哭腔,“要是我那天没晕,你是不是就打算一直不理我,然后跟别的女人好去了?”
她看他还真有那架势!
要是再这么下去,非得给别的女人可趁之机不可!
“朕什么时候要跟她走了?”君墨影把她抱紧,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膀,心脏因为她的嗓音痛得一抽一抽的,低声在她耳边安抚道,“不要这么激动,言言,朕不会那样的。”
还狡辩!
梦言推拒他,“你就是要跟她走!她让你带她回去,你也没有拒绝她,你还让她碰你了!”
“不是,真的没有。”君墨影说来说去只剩下否认的话,真是天地良心,他什么时候要跟那个面都没见过几回的女人走?
到了最后,他的语气甚至是又无辜又委屈,“言言,是朕不好。朕当时只顾着看你,忘了搭理她。但是朕不会让她跟着回来的,真的,除了言言,再不可能有别的女人踏进龙吟宫。”
梦言原本只是低低地抽噎,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闻言,“哇”的一声立刻飙出了眼泪。
“你骗人!君墨影你骗人!”
他原本以为她要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结果没想到……
“怜若不是女的么,白露白霜不是女的么,你就会骗人!君墨影,当着我的面说瞎话,你还脸不红心不跳的!”
君墨影扶额,哭笑不得地擦拭着她脸上如同断了线的泪珠子,安慰道:“快别哭了,太医说了你这身子得好好静养,不能受刺激。”
“我不要!你欺负我,我不喜欢容贵人,她第一回见到我就讽刺我,我讨厌她!”
梦言飙泪的速度已经赶得上潮水泛滥了,“你不知道她有多嘚瑟!太后让她给我道歉,她还不肯……可是你却当着我的面站在她身边,她当时看我那个眼神……她就是嘲笑我,连她都敢嘲笑我了……君墨影,你竟然给了别的女人站在你身边堂而皇之嘲笑我的权利!”
堂而皇之嘲笑她的权利。
这句话如同一记闷棍打在了君墨影心上,看不到伤口,却疼得他重重一震。
“对不起,言言。”他嗓音低低地道,深邃的眸中漾着浓浓的疼惜与歉疚,“别想她了,朕连她是谁也不知道,哪里有你说的那种事?若是你不喜欢她,我们把她赶走好不好?”
“我们……把她赶走吗?”梦言神色中透露着一丝迷惘,愣愣地盯着他,“赶到哪里去?”
“哪里都好,乖言言,不要再哭了。”
轻轻的一个吻落在她的额头,化不开的缱绻深意。
“呜呜呜……君墨影你是不是真的相信我了?”梦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擦在他身上。
这个问题,她一定要问清楚才行,不能让他因为孩子而对她好。
君墨影低低地“恩”了一声,“乖,别想这么多了。”黑色的眼眸紧紧将她攫住,男人薄唇勾着几不可见的宠溺。
“那云洛……”
这个名字刚刚出口,男人的脸色就倏地沉了下去,梦言差点就犹豫了不敢往下说。
她硬着头皮,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发出声音的,“他去南海的事,是因为……”
“在你眼里,朕是这么公私不分的人吗?”君墨影突然打断她,冷冷地道,“南海战事起,他身为大将军,难道还去不得了?”黑眸中如同泼了墨汁一般,浓郁的颜色化也化不开,“还是你舍不得?”
“不是!”梦言呼吸一滞,猛地抓住他的手,“君墨影我不是那个意思,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他去不去南海都跟我没有关系!我只是怕你误会,我只是害怕……”
不只是她怕,他也怕。
不是不够爱,恰恰是爱得太深,所以才会患得患失。他可以把世界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她,他对她没有任何要求,只要她一直这样在他身边就好。可是当这唯一的愿望也受到威胁……
二十几年来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因为他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
所以这一次,当事情这样突然地发生,他突然茫然得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险些就不信她了。
“言言……”君墨影闭了闭眼,紧绷的声音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对不起。”
对不起,不该让你这么难过。
第二天一大早,容贵人果然就被“扔”出了宫。
起先还有很多人不明白不理解,这好端端地,平常也不是什么引人注目的角色,怎么突然就被扔出去了呢?
由于梦言怀孕的事情君墨影没刻意隐瞒,但也没让太医传出去,所以现在只有少数几个龙吟宫的奴才知道,其他人都还蒙在鼓里。
众人也就随便猜测了一下,便联想到大年三十在太后的宫里用膳时,容贵人得罪了皇贵妃的事儿。估摸着前几日皇贵妃和皇上之间闹矛盾了,所以才没有立即就处理了那个人。
可是此时此刻,皇贵妃跟皇上又和好了不是吗?
所以该来的总要来的,容贵人自然躲不过这一劫!
偶尔也有一些更深入了解细节的,才知道原来皇贵妃被皇上带回龙吟宫的那一日,容贵人也出现了。据说是想和皇贵妃抢皇上呢,不自量力的后果就是——皇贵妃略施小计,容贵人就立刻被打倒了,到最后甚至连骨头渣渣都不剩,被人赶出宫了。
所以说人啊,还是别太嚣张的好。
既然明知得不到,那就安分守己地待在自己的位子上,别成天想着那些有的没的,到头来吃亏的还不是自己?
皇后知道这消息的时候,都快气疯了。
这么快就和好了?
她简直不敢相信,那天晚上不是还任由梦言在雪地里站多长时间都不肯接见的吗?
她还以为这份决绝真的能维持多长时间啊!
这一番煞费苦心,没想到到头来的结局竟然是这样,皇后气得头昏眼花,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梦言那个贱*人为了重新赢回皇上也确实是费劲了心机,竟然连装晕这种不入流的戏码都用上了,简直该死!
现在该怎么办?难道就任由他们这么下去吗?
这会儿连云洛都走了,同样的招数她不可能再用第二次,也没法用了……
正当皇后百般苦思冥想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听得她皱了皱眉。
刚刚来得及从椅子上站起来,门口就已经有一大群人涌了进来——李德通亲自带的人。
皇后一惊,“李公公突然带着这么多人到本宫这儿来,是有什么要紧事?”
心里突然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李德通这回连敷衍的笑容也省了,一本正经地看着面前端庄典雅的女人,清了清嗓子道:“皇后娘娘,奴才是来传旨的。”
如此郑重。
皇后心里那种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一边撩了撩裙裾缓缓跪下,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最近又出了什么事。难道是她陷害梦言和云洛那件事被皇上发现了?
不可能啊,计划如此缜密,就算发现应该也只是怀疑才对,没有确凿的证据应该不至于过来传旨吧……
传旨!
皇后心里猛地一个咯噔,传旨是干什么,对于她这个皇后而言,最近既然没做什么值得大肆“褒奖”的事,那就只剩下降罪了。可是一般降罪也无需特意过来传旨吧?就算是上回她被皇上夺了梦印,也没有闹到下旨的地步,除非是……
脸色蓦地一白,就听李德通高声唱诺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后入宫多年却行事无德,非但无所出,还妄图加害已经怀有龙种的妃子,甚至涉嫌假传圣旨一事,实乃罪大恶极,有失国母风范。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即日起,废去皇后封号,打入冷宫,钦此……!”
宣完圣旨,连李德通都是诧异的。
这么大的事,却连提前提审都没有,直接就废后把人打入冷宫了,这进展会不会太快了一点?
雷霆手段,根本不给皇后任何辩驳甚至翻盘的机会,一招定死局!
皇后震惊地久久回不过神来,她怎么也没想到,前一秒她还在盘算如何让梦言死无葬生之地,下一刻自己就被判了死刑不得翻身。
什么叫“非但无所出”?难道是她想无所出的么,难道是她的问题吗?如若当真是她自己的身体问题,她不会有半句怨言!
可是这么多年皇上没有碰过她,即便是年节的时候歇在这儿也从来不碰她,难道这也是她的错?
说出去不知道要震惊多少人又笑坏多少人,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后,她竟然还是一个处!
那日梦言毫不留情地说她是“老处女”,她虽然恨得牙痒痒,可竟然可笑地找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来,只能任人羞辱!
还有那什么“谋害皇嗣”?曾经没有证据,难道现在就有证据了吗?
她不是已经让父亲找人把东西偷回来了么,怎么可能还有证据?!
难道……被抓了?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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