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灯瞎火的,屋子里静的没有一点声响。
君墨影推门进去的时候,还特意放轻了动作和脚步,走到里面甚至没有点灯,脱了衣服就搂着床上的人睡了。
可是那人却还是醒了,或者说从未睡着过,从她清明如许的声音就能不难听出来。
君墨影诧异了一下,用力抱了抱她,在她耳边嗓音低低地问:“是在等朕吗?”
“恩。”梦言毫不矫情地承认了,旋即立刻道,“你刚才出去审那个人,审出什么结果来了吗?”
男人似乎顿了一下,梦言甚至感觉到他的身体微微一僵,虽然是很细小几乎可以忽略的反应,梦言还是诡异地察觉到了。
“这种人,可以在这样的刺杀中担任头目,想必在对方那组织里的地位要么很高绝不背叛,要么就是根本不知道那阻止底细的。”君墨影说完,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乖,这些事情朕会处理,别想这么多,快睡吧。”
“好,这些事情我可以不想,我知道你一定可以处理好。”梦言闭了闭眼,一下子毫无征兆地哑了声音,“可是你的事情呢?”
黑暗中,男人黝黑深邃的眸光倏地一敛,“朕有什么事情?”声音平稳得不起一丝波澜,一如往常。
梦言放在被子里的手突然攥紧了,“不要瞒着我,君墨影,让我知道你有没有受伤。”
男人道:“言言,不是已经跟你说过……”
“君墨影,你不要哄我好不好?”她打断他,脑袋在他肩窝处拱了几下,有些依赖有些不安,最后靠在他胸膛上闷闷地道,“我觉得你这两天有点不对劲,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可是我……要是你一定要瞒着,我确实无从得知真相,可是你不告诉我我会更担心的。”
松开自己紧攥的手心,梦言一把抓住他温暖干燥的大掌,小手裹不下他,却又似是要用尽全力,“告诉我,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言言……”低低地一声叹息,“怎么这种时候就这么聪明呢?”
他确实是不想让她担心,可是面对这样的她,他竟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拒绝或者隐瞒的话来,好像他不告诉她就是天大的罪过一样。
“你果然不对劲!”
梦言猛地一下抬起头,头顶撞在他下巴上,疼痛袭来,她的脑子里却只剩下男人轻轻闷哼的声音,想来也是被她庄撞疼了。
顾不得自己的脑袋,她使劲揉了揉他的下巴,刚毅棱角分明的触感从手心里蔓延到心里,不争气的又红了眼眶。幸好现在黑灯瞎火,她垂着眼帘就应该看不到她现在有丝毫不对劲的地方。
“所以你是哪里受伤了我不知道,还是中毒了?”她绷直的声线同样听不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除了眼眶红红,似乎平静的就跟平时一样,“是不是那天那个伤口?当时你跟我说没事是骗我的吧?虽然血是红色的,但是我也听说过有些毒不会这么容易就看出来的,你……”
“言言。”男人无奈地打断了她,手掌揉着她的脑袋,指尖穿插进她凉凉的柔顺的发丝,心里一阵柔软,“你一下子问这么多,要朕从哪一个开始回答,恩?”他平缓的声音含着一丝清浅的笑意,“真的不用担心,只是一点小毒,不碍事。”
“你又诓我!”梦言怒了,“要真是小毒,为什么那天没让那个大夫解了?就算那个大夫解不了,可以回宫让太医解啊,为什么你要瞒着我?是不是因为,因为……”她说着说着突然就说不下去了,那个原因,她不敢想,想一下就觉得整颗心都被揪了起来。
“谁说太医解不了?”他拍了拍她的脑袋,好笑地道,“朕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又胡思乱想。之所以瞒着你,就因为那个小小的毒不会很难解,何必说出来让你担心?只是民间的大夫到底比不上宫里的太医,医术不精也是正常的,何况外头的药草也比不上宫里,对不对?”
“你确定?”梦言还是不相信。
“朕福泽千年,能活一万岁,你瞎操心什么?”君墨影好笑地道。
到底是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要他不想,话题可以随便扯开,甚至无法让人察觉到他的意图。
梦言果然就慢慢放下心来,忍不住捶了他一下,“哪有人活一万岁的!人家老王八也就一千年,你还真打算变成一直万年神龟么?”
男人挑了一下眉,眼波微微漾开,“神龟还是算了,朕和你做一对万年的神仙眷侣好了。”
梦言嗤了他一声,眼底却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大理寺牢房。
龙薇和君寒宵在里面住了一段时间,吃的睡的都还算好,不过到底是牢房,比不得他们王府里的床和饭菜。
“薇薇,张进说皇兄他们就快到京城了,不如你还是出去吧?”总待在这儿也不是个事儿啊!
虽然最近这几天四处无人只有他们俩单独相处让他们的感情突飞猛进,可是君寒宵觉得,既然已经这么猛了,回去之后应该也不会冷到哪里去,还是别让她在这儿遭罪了。最重要的是——要是让皇兄知道他让个女人在这儿陪他,就算不揍他也得把他鄙视死。
“想都别想。”龙薇躺在床上瞟了他一眼,“我觉得这儿挺好的,让我多住几天。要是你不同意,我就在这儿常住了!”
常住是什么意思,君寒宵当然明白。还不就是打算把那件事情说出来?
这女人,又威胁他!
君寒宵愤愤地想,他这辈子可算是栽在这女人手里了,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要是跟皇兄那样倒也不错,起码皇嫂看起来还是挺乖的,可他现在在龙薇面前根本是半点威信也没有,时不时还要被打压一下,真是苦了他了。
早知道当初不作孽,早早地在她喜欢他的时候把这女人收服了多好,那时候多乖多听话啊……
“君寒宵!”
龙薇突然惊呼一声,倏地把某人的思绪拉回,蹙眉看着她,“怎么一惊一乍的?”
龙薇面色凝重地看着他,“你说皇上要是知道你把寒儿和暖暖放在张大人这儿……他会不会扒了你的皮?”
“……”
君寒宵抖了一下,这件事,其实他压根儿没敢想过!
“我说薇薇,要不你还是回去吧?你也不想看皇兄扒了我的皮对不对?”那场面,想想就觉得吓人啊,君寒宵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你要是现在回去,还能把那俩小坏蛋接走,说不定张大人就愿意帮我瞒着,那我就不用被皇兄打了,你说对吧?”
龙薇想了一下,嗤笑:“当初你不是觉得自己这主意特好吗?现在知道怕了?”
这女人分明就是故意嘲笑他呢!
“我这不是怕连累你吗?”君寒宵当然知道皇兄不会对薇薇怎么样,要有什么也肯定都落在他头上,不过他知道不代表龙薇也知道,于是可劲儿地吓唬她我,“你想啊,当初皇嫂把孩子交给你的时候,怎么嘱咐你的来着?好好照顾,好好照顾啊,可你现在却为了一个男人跑到牢里待着死活不肯回去,对得起皇嫂对你的信任吗?对得起你们之间的友情吗?”
说到最后,他就差声泪俱下了。
龙薇还真被他吓着了,悬着一颗紧张兮兮地望着他,“不会吧……你不是让奶娘和暗卫全都跟过来了?待在张大人这儿和待在端王府里应该也没什么差别吧?”
“这差别可大了!”君寒宵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这么咋咋呼呼地说了一句,成功看到女子脸色一白。
他故意长长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所以,你要不还是回去吧?赶在皇兄和皇嫂回来之前把一切都部署好,他们就不会知道我们做过这些事儿,你觉得怎么样啊?”
重点是,只有这样,他才能不挨揍啊!
“可是你一个人在这里……”
“这有什么?我一个大男人,这么多天都过来了,难道现在还能出什么事儿不成?”
龙薇纠结了很久,终于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英勇赴死一般地道:“那好吧!”
君寒宵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怕这女人刀枪不入呢。现在看来,还是挺好哄的,傻乎乎的最可爱。
“薇薇。”他敛了敛眸,突然一本正经地看着她。
龙薇“恩”了一声,抬眸,或许是他的视线太过灼热,龙薇被他看得有些尴尬,不由微恼着道:“干嘛呀?好好说话!”
男人似乎被她这小模样愉悦到,勾了勾唇,道:“以后我们不吵架、不闹别扭了好不好?”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就像这些日子一样,我们以后都这样好好的吧?”
不意他会突然跟她说这些,龙薇愣了一下,耳根处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红晕。
“谁想跟你吵架了?”她蹙眉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道。
“那这么说,你就是同意了?”君寒宵眼神一亮,扑过去抱了她一下,激动地道,“那我们好好过日子吧,薇薇。”
龙薇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僵着身子,脸上红扑扑的一片。
君墨影回宫之后,很快就有人给他禀报了君寒宵入了大理寺牢狱的事,越听,他的脸色就越是铁青一片。
与此同时,梦鸣宫那边安排的人也把端王妃临死前去过梦鸣宫的事情一道禀报上来,再联系先前端王妃被太后拒之门外的事,后来的主动邀约便成了一场笑话,让人不得不怀疑这其中有点什么蹊跷。
君墨影这才稍稍消了点气,打他儿子的注意,那个叶菱,确实是活得不耐烦了!
不过这其中的罪魁祸首……
男人的脸色倏地一寒,母后果真是越老越糊涂了,往日对小东西动手,现在连他的儿子也不放过,当真所有人都比不得一个怜汐!
“皇上放心,端王爷在狱中并未受苦,微臣好生照顾着。”张进见帝王脸色不好,连忙补充道。
“活该他!”君墨影面色不善地低斥一声,“对付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还能把人给弄死了!”
可是说完,他的眉心又微微拧了起来,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丝什么,几乎捕捉不到。
“李德通!”帝王一声令下,李德通连忙走到跟前来,“奴才在,皇上有何吩咐?”
“你去端王府走一趟,让龙薇把太子和长公主送回来。”顿了一下,又拧着眉毛沉声道,“除了原本暗中保护的那些,另外再多带些侍卫过去,别出了什么岔子。”
“是,奴才遵旨。”李德通退出去之后,君墨影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张进道,“这件事你不用顾及太后,若是找得出证据就找,找不出……朕也有别的办法!”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一字一顿的咬牙切齿。
张进看得出,帝王是真的怒了。对于太后这种行为,别说是帝王了,就连他这个外人、这个旁观者,也完全不能理解。
就算和皇贵妃有仇,可如果让端王妃去杀太子和长公主的人是太后,那真的是太丧心病狂了。别说那只是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怎么说那也是太后的亲孙子和孙女啊,难道她都没有半点血缘之情的吗?何必把对大人的恩怨仇恨牵扯到孩子身上去!
只怕这一回,帝王是不会再念那份母子情谊了。
君墨影没想到,他还没去梦鸣宫探望母后,母后倒是主动找上门来了!
尤其身边还站着一个郁芳华,真是怎么看怎么扎眼。君墨影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幽暗漆黑的深邃中,诡谲的光芒隐隐闪动。
郁芳华……母后怎么会知道这么个人的存在?
他把这个女人放在京城,一方面是为了护她性命,可更多的却是引出江南刺杀的那批人。
看来母后当真是为他准备了一个又一个的惊喜,他出宫这一趟,母后已经再次把这场战争放到了明面上!既然敢当着他的面堂而皇之把郁芳华带在身边,那就应该是为了试探他的心思不假。
却不知母后是否知道,这样摆明了要跟言言过不去的行为,也是摆明了要跟他过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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