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言默,这哪儿是她觉得,分明就是遥遥说的,她不过附和两句,这也成她的错了?
但……他的反应,似乎并没有因为对方是云洛而生气啊。
原本男人是一手抱着遥遥,一手拖着那小身子的后背,可是就在梦言跑过去拉住他之后,他就换了个姿势。刚开始的时候梦言还没注意到,直到察觉自己勾着的那边胳膊垂直竖下来,缓缓握住她的手,她愣了一下,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他已经改为单手抱着女儿,另一边则是将她的手握住。
梦言带着狐疑的眼神瞬间一亮,暖意从心窝里浮上眉梢,她笑呵呵地道:“我不是说了吗,我觉得咱家皇上最好看啊!但是每个人的审美各有不同,你不能强迫遥遥也这么想啊,是吧?”
分明是在偷换概念。
君墨影静静地想,或许是她笑得太好看,以至于他竟舍不得说一句不是。
“遥遥喜欢春莲,等过几日,朕让人在龙吟宫里凿一个池子出来,专门就养这花儿。正好到了夏天,可以在里面种上你喜欢的夏荷。”他的声音又缓又淡,却带着一股奇异的温柔,梦言原本嬉笑的表情慢慢沉静下来,脸上的表情从惊讶慢慢变成了会心的笑意。
“前些年总是不许你下水,你还跟朕闹。太医说你生产之后身子不好,需要调息,不过如今倒是许久不曾生病了,朕改日去问问太医,最热的时候大概能允你下水去玩玩。”
梦言一边的手被他握着,暖融融的温度从指尖指节一路蔓延,遍布全身。而她另一边的手则是不自觉地攥紧,嘴唇微微张着,似乎是想说什么,却没有想出应该说什么。
君墨影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却像是另一边儿也长了眼睛似的,察觉到了她的反应一样,用肯定的语气道:“莲藕——你不是很喜欢吗?”
梦言吁了口气,转眼间笑靥如花,“是啊,很喜欢。要是太医答应了,等今年夏天,我亲自去采一些,到时候给你们做桂花糖藕吃,好不好?”
她上辈子是江南人,很喜欢那种口味。虽然在这古代又活了二十几年,却丝毫不影响她对美食的记忆犹新。
“恩。”君墨影点了点头,末了,又补充一句:“别忘了。”
他偏过头,亲了亲遥遥软乎乎的脸颊,眉眼认真细致,俊逸中间或夹在着风流倜傥、温润如玉,垂着眉眼温声低哄道:“母后说话算数,遥遥也很期待母后做的桂花糖藕,是不是?”
遥遥的小眼睛亮晶晶的,脆生生地笑:“恩,是!”
梦言愣了愣,秀气的眉毛微微拧了一下。
她不太明白他突然说这些是什么意思,隐隐地觉得他似乎是知道什么,否则不会突然跟她说这些,也不会向她索要了类似承诺性质的话,就好像,怕她突然会离开一样。
可又不愿深想,最终紧紧地反握了他的手,挑眉笑道:“一道桂花糖藕而已,我当然不会食言。”
越往御花园深处,鼻息间萦绕的香气就越是浓郁。
四下寂静,无人开口说话,良久,君墨影才淡淡地道了一句:“如此甚好。”
他是相信她的,否则大可采用剩下几百种强硬又安全的措施,而不是选择最隐晦也最不安全的这一种。
可他又是紧张的。无关乎信任与否,只是因为深深爱着,所以不允许任何一点可能出现的状况对他们如今这般美好平静的生活构成威胁,所以才会在等待的过程中显得焦灼而不安。
作为一个帝王,他对他的朝堂、他的国家,皆是信心十足。他有完全的安排。可是相较于一个帝王,在她面前,在他们的孩子面前,他更是一个丈夫、一个父皇,是深爱他们的人。换言之,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所以会拥有了全部普通人会有的情绪。
若是事情真如他所料的那般,那么,或许,他们之间的牵连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他需要她的安抚,来平定内心的焦躁悸动。
梦言闻言,又是一怔。
满池的春莲开的正艳,各种颜色都有,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花香,扑鼻袭来,春天的气息浓郁非凡。
遥遥兴奋地在她父皇怀里直扑腾,指着那池子中央“好香,好看!父皇母后快看,红色的,紫色的……”
“恩,好多颜色。”梦言收回思绪,从男人掌中抽出自己的手,摸了摸那张小脸,笑得母爱十足,“除了这两种,遥遥还能辨别哪些颜色?”
“……”遥遥沉默了一下,突然咬着唇委屈地看着她,“母后是不是觉得遥遥很笨?”
“恩?”梦言不解,满脸问号。
君墨影一脸看好戏的状态,淡淡的慵懒、淡淡的儒雅,薄唇噙着一缕笑意:“你用了辨别这两个字。”
辨别。
梦言还是诧异,却听遥遥哼了一声:“母后,我不是小孩子了!虽然没有哥哥姐姐聪明,可我不是笨蛋!”
言下之意,她又不是色盲,哪儿会连几个颜色都不会辨别?
梦言的嘴角往下撇了一下,看了一眼摆明打算袖手旁观的男人,她讪讪地笑道:“遥遥乖,母后可没那个意思。那个……辨别的意思其实是,恩……其实是分别,就是区分……其实你要说数数也是可以的,还记得母后前些日子教的那些数学公式吗?看到这些春莲,母后就自然而然想起了那些,所以想要考考遥遥呢!”
起初她还说的磕磕巴巴,可是到后来,附带着用力点头的动作,简直可谓一脸的义正言辞。
遥遥吸了吸鼻子:“真的吗?”
“恩,当然!”梦言继续点头,势要将忽悠进行到底。
遥遥苦恼地皱了一下眉头,“可是母后说的,那些公式太难,过七天之后才要考遥遥啊。”
“没关系,母后就是突发奇想,就算遥遥答不上来,也不碍事的!”
此话一出,那小丫头就直接笑逐颜开了。
“谢谢母后,母后真好!”
君墨影,“……”果然他们家小丫头就是好忽悠。
回到龙吟宫之后,还没看到另外两个孩子回来,梦言为了增进他们父子感情,推着君墨影就让他出去接人。
然后就被君墨影鄙视了,“你为什么不跟朕一起去?”
“这样才能凸显出你的父爱尤其伟大啊!”梦言一脸正经地道。
“朕的父爱还需要靠你来凸显?”男人显然不满意了。难道他平时还不够爱他的孩子?
除了他的言言无可取代,他最爱的就是他那三个孩子了好吧?
梦言跺了跺脚,恨铁不成钢地道:“哎呀,虽然我知道你三个都爱,但是你平时表现的就只爱暖暖和遥遥啊,就当是跟寒儿增进一下感情呗,恩?”看着男人像是要反驳的样子,她赶紧接了一句:“虽然我知道寒儿的标准跟女孩子不一样,可你当心他以后成为一个好皇帝,却不能成为个孝顺儿子!”
说到最后,她干脆连恐吓都用上了。
君墨影斜了她一眼,顿了顿,傲娇地哼了一声,就抱着遥遥掉头走了。
成功!
梦言拍了拍自己的小心脏,觉得自己简直用心良苦。
她目送男人一路远去,正想出去找卿玉问问那件事儿如何了,可是走到一半却突然被人拦下。
是一个她并不太熟悉的嬷嬷,大概是浣衣局或者其他偏僻的地方干活儿的,想来在宫中并不是什么重要的角色,所以云千素才会毅然决然地舍弃这颗棋子。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梦言看到云千素的人自然没有好脸色,冷笑一声:“知道我是皇后娘娘还敢挡我的道,你不要命了?”
“若是完成上面交代下来的任务,奴婢死不足惜。”
梦言噎了一下,阴沉着脸催促道:“有事说事儿!”
那老嬷嬷从袖中取了个锦囊出来,“这是小姐要奴婢交给娘娘的,说是娘娘看过之后,自然会明白。”
梦言抿了抿嘴唇,动作有些蛮横地把东西接过来,却没有当着她的面拆开,“还有别的事吗?”
老嬷嬷恭敬地将头垂的更低,“小姐只让奴婢转告娘娘一句话——这个筹码,绝对值这个价。若是想要您关心的人安好,就按照锦囊中的话去做。”
梦言的手微微一紧,随后一句话也没留下,就迈开脚大步向前走去。
她拆开锦囊粗略地扫了一眼,里面有两张字条。
翻开第一张的时候,她的脸上没有其他表情,除了阴郁还是阴郁。可是当她看完去打开第二张的时候,神色却蓦地变了。
那八个字,她认得,出自姨母的手笔。这么多年了,依旧不失娟秀的灵气。
眼眶微微一热,似乎液体逐渐模糊了视线。
过了很久,她才慢慢将那张属于姨母的信收好,而另一张,则被她撕烂了甩进了池子里。
“娘娘,您找奴婢,是为了那日吩咐的事吗?”卿玉见她来找自己,只是微微一诧,便已了然她的目的。
“恩。”梦言点了点头,“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卿玉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
顿了顿,旋即就垂下了眼帘。
梦言不是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只是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的时候,卿玉就道:“娘娘,属下正在努力,相信明日就能找齐娘娘需要的人手。”于是梦言理所当然地认为,卿玉是还没有把事情做完,所以自责。
“没关系,明日就明日。我只是来问问,没有那么赶。你找人的时候记住,千万不要因为时间关系就降低找人的标准,这件事情只准成功、不能失败,你明白吗?”
“是,娘娘,属下明白的!”卿玉用力地点了点头,神色凝重,不管是按照娘娘的吩咐还是按照皇上的嘱托,这件事都不容许出现任何差池和意外。
梦言的情绪这才微微好转,“辛苦你了。”
卿玉的神色却愈发凝重,心中羞愧不已,虽然皇上不会怪娘娘更不会对娘娘如何,可她终究……
轻叹了口气,她抿着唇道:“娘娘说的哪里话,为娘娘办事,本就是属下应该做的。”
梦言回龙吟宫的时候,君墨影去接孩子还没回来,正好她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自己出去溜达了一圈儿的事,乐得自在。
把怀中藏好的那封只有八个字的信拿出来,没有装回锦囊之中,只寻了个平时不用的梳妆匣就装了进去,然后好生安放在柜子里。
正巧这时,外面传来了那一大三小的声音,梦言赶紧收拾了情绪,朝外走出去。
“父皇总是抱着遥遥,暖暖要吃醋了!”是他们家大丫头傲娇的声音。
“皇姐你多大了?”儿子一如既往默默地鄙视他的皇姐。
“这与年龄无关,而是关乎着父皇对我的爱!从抱抱的次数就能看出,父皇还是最爱遥遥……”
听到这里,梦言不由嘴角抽搐,脚步也跟着顿了下来。
却在此时,那丫头又突然发出“呀”的一声惊呼。
梦言一惊,连忙跑出去,焦急的视线扫过他们,就看到那一大一小两个丫头都被抱上了。
“……”梦言立刻面瘫状,这是为了表达爱意一致?
看了一眼她家可怜儿子,幸好那小家伙不为所动,没有为他父皇这种举动感到伤心,否则梦言真要揍人了。
敢情她特意让他们父子培养感情去的,结果却适得其反?
梦言瞪了一眼君墨影,可是见他左拥右抱的两只手都不空闲,又觉好笑,无语地道:“你这样累不累啊?”
“母后,父皇这么厉害,怎么会累呢!”暖暖挥舞着小手臂,高声道。
梦言赶紧去揪她,“你都多大了,还要父皇抱,丢不丢人?快下来!”
“母后,父皇难得抱我一会儿,你还不让!”暖暖撅嘴,“那父皇抱着遥遥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呀,哼!”
梦言嘴角抽搐了一下,这看着倒像是争风吃醋来着,但是宝贝闺女儿你能别笑吗?
“遥遥小,也轻,你不一样,你可是最大的,长姐知道吗?哪儿能这么没规矩?”
“母后,你说遥遥小也就算了,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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