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
“嗯哼,你就这么确定?”
阿穆脚下一顿,充满自信地笑道:“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若是忘恩负义的话,死后会被小鬼抓去下油锅的。”
曲乐没好气地拍了他一下:“好小子,你敢威胁我!”
阿穆吃痛地缩了一下身子,见到曲乐脸色不善,当即加快脚步,大笑着跑开了。两边是金黄的稻子,他们在田埂上追逐嬉闹,清脆的笑声顺着清爽的秋风,越送越远……
天色入黑,曲乐将衣服晒好之后,韩母正好将饭菜端上桌,叫来刚刚沐浴了的韩先生,四人坐定,安安静静地吃完了晚饭。
这里是边城附近的小村落,村里家家户户都姓李,唤作李家村。韩先生是李家村里唯一的教书先生,学问好,待人又温柔,加之相貌堂堂,在村里很受尊敬。只可惜阿穆一点都不像他,不但不喜欢读书,还调皮得很,没事儿就喜欢去闯祸,害得韩母极是担忧。
这不,趁着韩先生没注意,阿穆便将曲乐拉进了自己房里,将白日里阿爹布置的作业全部搬出来,眼巴巴地望着曲乐。说实话,虽然她在现代是一名堂堂正正的大学生毕业生,但搁在古代就是个半文盲,想想都觉得心酸。
好在她以前在宫里帮萧风整理过一段时间的奏章,趁机学了好些繁体字,如果跟韩先生先比的话,她自然是不够看的,但如果只是对付阿穆这个小屁孩的话,完全是足够了。
借着这个机会,曲乐跟阿穆聊天,从他嘴里得知,李家村仍然在无双王朝的境内。但这里地处偏僻,整个村子连个衙门都没有,有什么大事都直接找村里的里正,再加上民风淳朴,也算是个避难的好地方。
曲乐决定暂且在这里躲上个一年半载,等外头的风头过去,她再去南疆寻找兰氏族人的庇护。
韩先生今日的功课有点复杂,要求以“礼”为题,写一篇类似于论文的感言。韩先生尊奉孔家儒学,最为崇尚礼学,出这个题目倒也无可厚非,只是……他现在的学生都只有七八岁左右,这道题目整得就有点超出范围了。
曲乐咬了咬笔杆,仔细在脑中回忆大学里面z文老师教所讲的知识,琢磨着怎样才能写出一篇既能拿得出手,又不至于被韩先生起疑的文章。
阿穆坐在旁边,静静看着曲乐陷入沉思中的模样,此刻的她好似自家阿爹在书房里面写文案时候的模样,眼中藏着一抹神奇的光彩,令人无法忽视。
花了半个时辰,曲乐总算将这篇三百字左右的文章搞定了,然后扔给阿穆,让他自己照着再抄一份。
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嘱咐阿穆抄完之后将原文烧掉,朝着房门走去,准备回房睡觉。随手推开木门,不想前脚刚刚迈出门槛,就被站在门口的韩先生吓了一大跳。
卧槽!人吓人吓死人的大哥!
帮人代写作业,被逮了个正着,曲乐只能傻笑:“呵呵呵,韩先生来找阿穆啊,阿穆就在里面呢,您进去吧,我就先回去睡觉啦哈哈哈!”
韩先生:“站住。”
曲乐没能成功溜走,只能认命地跟在他身后走进屋里,阿穆见到她去而复返很是疑惑,再看到她身边站着的阿爹,立刻就明白了,他的表情很苦逼。
韩先生拿起写满文章的纸,粗略地将内容扫了一遍,他抬头看向曲乐,缓缓问道:“这是你写的?”
曲乐继续傻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表示自己神马都不知道。
韩先生又看了一眼阿穆,问:“你怎么说?”
阿穆非常心虚,垂下脑袋不做声。
韩先生没有再看他,而是拿起了放在桌上的《礼记》,递到阿穆的手里:“把这个从头到尾抄一遍,明日天亮之前交给我。”
阿穆的小脸顿时就垮了下来,捧着厚厚的《礼记》,脸上的表情惨不忍睹。
韩先生没再理会他,拿起曲乐写的文章,径自走到房门口:“小乐,你跟我来。”
曲乐同情地拍了拍阿穆的肩膀,提步跟上韩先生,与他一道来到书房。
韩先生坐在书桌前,将纸张放到桌上:“你识字?”
曲乐微微点头,韩先生又问:“除了《礼记》,你还读过什么书?”
“……还略懂一些《论语》《孟子》,不过我最喜欢看的还是话本,”曲乐扬起嘴角,笑得憨厚可爱,“里面讲了好多稀奇古怪的故事,比起那些个枯燥无趣的儒墨道法要好看得多!”
韩先生了然一笑:“你不必紧张,我并没有别的意思,你不用急着转移话题。我知道是个有故事的人,我没打算追求你过去发生的故事,所以你也没必要太刻意去避开,很多事情你越是避开,就越是会在意,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是不是误会了神马?曲乐表示将错就错,反正她的故事的确不能说出来,免得给这个平静的村庄惹上什么麻烦。
“先生言重了,”曲乐轻轻点头,缓缓说道,“先生一家有恩于曲乐,曲乐自当铭记在心。过往已逝,于我而言,最重要的是当下与未来,多谢先生提点。”
“呵,的确是个豁达的姑娘,”韩先生很是满意地笑道,“这屋里有些陈年的话本,日后你若无事,可以来这里翻阅。至于阿穆,他只是个孩子,虽然顽皮了些,但心是好的,希望你们能成为好朋友。”
曲乐笑道:“我明白的,谢谢先生。”
自那以后,曲乐就经常往书房里面跑,除去那几本讲述市井乡野的志异故事外,她还顺手将那些个大部头翻了一遍,其中不乏大量的儒学经典。由于很多地方用词晦涩难懂,曲乐不得不联系上下文加以联想,这才勉强猜出了大概意思。不过一回生二回熟,习惯之后她看得倒也流畅了多。
只是她不知道,每晚韩先生回到书房之后,都会将书架上的书籍全部查看一遍,对于那些移动过的书籍都会笑一笑。他有时候还会对曲乐旁敲侧击,问一些儒学上的问题,每每都能得到非常满意的答案,韩先生对此感到既惊又喜。时间一久,他便干脆将自己解不开的难题坦白说出来,曲乐亦不好意思回绝,只得去掉一些超时代的见解,勉强凑出一个并不算太出格的答案给他,却能与韩先生的见解惊人的相似。
与此同时,曲乐也察觉到了韩先生的不同寻常,他所表现出来的学识令人惊叹,绝非一个乡下教书先生相匹配的!若非曲乐仗着几千年之后的信息,恐怕她也只能拜倒他的学识之下。
曲乐与韩先生越谈越投机,两人跨越了几千年的时光,成为了一对忘年知己。韩先生更是将自己珍藏的手札拿了出来,希望曲乐能够从中挑出毛病,助他修改更正。
将手札从头到尾阅了一遍,曲乐不禁暗自心惊……这个韩先生果然来历不凡!
洋洋洒洒的几万字,将“儒学治国”分析得独到且精确,从用词与写法上可以看出,这不是一篇写给普通老百姓看的玩意儿。在这个时空,需要考虑治国大略的人,似乎只有那位高坐于庙堂之巅的人……
思及此处,曲乐不禁打了个寒颤,小心翼翼地低声说道:“请恕我才疏学浅,我虽然读了几年书,但都只是些小聪明,对于如此深奥的策略,我实在是无能为力。”
韩先生望着面前这个低着头的女孩,不由心生感叹:年纪小小,做人行事却能如此谨慎,若是换做男儿身,日后推荐给朝廷倒也是不错的选择。
“罢了,我也不为难你了,”他将手札收起来,无奈地笑道,“我也是一时情急,才会想到让你这么个孩子来帮忙,既然你不愿意,就当我没有说过。”
曲乐点点头,应声出了书房。
在经过阿穆房间之时,见到他正在埋头做功课,曲乐轻手轻脚地走进去,站在他身后偷看他写得怎么样了。乍一看去,虽然文采依旧拙劣,但是字却是写得好多了,看来这小子努力了不少。
“‘乐’字写错了,”她转身坐到阿穆旁边,伸手指了指那个错字,“这是一撇,不是一横,下笔要又重转轻。放松放松,抓笔的力度要把握好,别像是抓鸡爪似的。”
阿穆伸手遮住那个错字,故意别过脸去,黝黑的脸上泛起一丝绯色:“你不知羞,随便进男人的房间!”
曲乐一愣,哭笑不得地拍了拍他的脑袋:“你个小屁股,还男人?!”
阿穆愤怒地将她的手拍开:“你才是小屁股!你全家都是小屁股!”
哟哟,还炸毛了!曲乐笑得更欢了,见他气鼓鼓要跳起来揍她,她这才一边笑着一边离开房间。
“总是这样!”阿穆咬住笔杆,余光飘向刚刚扣好的房门,不满地撅起嘴巴,“不要小看我,总有一天我会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发完牢骚,他低头望向那个写错了的“乐”字,提笔又在旁边写了一个正确的“乐”字,模样极是认真。
……我一定要努力,绝对不能让曲乐小看他!
转眼就到了年底,曲乐正在帮韩母准备过年的物什,韩先生将写好的对联拿出来,让阿穆搬来凳子,小心地贴到门上。
明日便是大年三十,李家村里家家户户都在忙活,一派喜气洋洋。
--